她不该喜欢一个不能，也不该喜欢的人。
那人不是她能掌控的，那人的心思也不只是服务于一个女人。
毕竟，想要心怀天下，名垂青史，自然就要舍弃一些凡人的情欲。
而这些特点，那人全都拥有。
重新落座，嬴政思量许久，这才说道：
“母后，嫪毐此人，绝不能成为优伶，若是，若是母后喜欢，儿在秦国，儿在列国派人寻找一位秀气的男子，就算是龙阳君，就算是邹子那般长相，儿也有信心找来服侍……”
“够了！！”
嬴政戛然而止，嘴巴张着，还没有说出来的话骤然停止。
赵姬定定地看着嬴政，目光如炬，冷笑说道：“嬴政！你把母后当成了什么人？！”
不怕作父母的发怒，就怕作父母叫自己的全名。
嬴政现在也是这个状态，目光低垂，嘴唇紧抿，两手攥着自己的衣服，眉头紧皱，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感觉自己没有说错，若是赵姬真的喜欢，他是真的能找出像龙阳君那般长相的秀气男子。
毕竟，这天下最不缺少的就是想要凭借长相获得荣华富贵的人，这种人在什么时代都是大把地存在，何愁满足不了赵姬的想法？
但，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也是说错了话？
可他若不这样说，他又能怎么说？
难不成要满足赵姬的真正心愿？
嬴政沉默不言，赵姬也是低头看着桌案平息愤怒的心情，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
良久，嬴政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决：
“母后，谁都可以，唯独嫪毐，不行。”
赵姬闻言，转头看向他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那笑中藏着太多的情绪，有无奈、有失望，更有几分不甘：“不行？你可问过他？”
赵姬莫名的一句没让嬴政思虑太久，几秒过后，嬴政便低头回道：
“母后已经问过，儿何必多此一举？”
听到这句，赵姬猛然转头看着嬴政，直勾勾地盯着嬴政，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赵姬努力想要保持镇定，但内心的波澜却始终难以平息。
学宫的事，嬴政也知道？
想了片刻，赵姬突然苦涩一笑，心中五味杂陈。
对的，她早该想到的，不管是嫪毐还是学宫，杏儿可都是跟在她的身边。
有杏儿在的地方，王宫里什么事情嬴政不知道？
这件事情，自己不是早就想到？
嬴政承认，自己为何还要惊讶？
可能，是心中的那种羞耻感作祟？
闭上双眼，任由那细碎的泪珠沿着精致的脸庞滑落。
赵姬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有被亲生儿子发现的尴尬与羞耻，也有被亲生儿子明知却直接挑明的恼怒。
但归根结底，失望与绝望的阴霾还是占据了最后的心扉。
他对嬴政失望，更对仲平绝望。
她只是想要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就这么难？
她只是想要满足一个平常人想要满足的心思，男欢女爱而已，她与仲平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为什么就不可以？
她只是想要借着嫪毐缓解一下心中所念，为何退让至此，这点小小的要求嬴政都不愿意满足？
一昧的退让，难道得到只会是失败？
赵姬闭目想了很久，久到嬴政都看到她掉下眼泪。
见到这种情况，嬴政心中也是难受至极。
让自己的娘亲掉眼泪，这恐怕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更是会让身为儿子的心中无比恼怒。
但让赵姬掉眼泪的，却是他自己。
心中长长叹息一声，嬴政也只能用沉默来面对。
半晌，赵姬缓缓睁开眼眸，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眼角的泪光强自咽回心底，目光温柔，而又坚定地落在低头不语的嬴政身上。
这位曾是她最为疼爱的儿子，此刻却成为她情感抉择中最难以跨越的障碍。
“政儿。”赵姬的声音略带哽咽，却努力保持着平静：“自在赵国人质府，为娘就一直照顾着你。”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什么好东西都给你留着，你想要什么，我就算出去乞讨，我也要为你拿来。”
“成长至今，你也大了，为娘也不能替你做什么了，为娘也不认为自己对你做错什么。”
“为娘为你付出了这么多，这一次，为娘不想再顺着你的心意了。”
“为娘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念想，为娘也是人，也想满足自己的心愿。”
“政儿，为娘可以清楚地告诉你，除了他，为娘别无他念！”
“你也不要再劝，为娘心意已决，这次，为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说完，赵姬便不等嬴政开口，两眼泛红，看了嬴政最后一眼，便直接起身离开。
看着赵姬逐渐走远的身影，嬴政由原本的嘴巴微张，到最后的嘴唇紧抿，两眼凝重。
将视线收回，双手用力支撑着桌案，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最后，‘砰’的一声巨响！如同雷鸣般炸响在空旷的园林内！
嬴政猛然发力，将身前的桌案瞬间掀翻在地！
桌案上的各种摆设杂七杂八的散落一地。
愤怒之下，嬴政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噌’的一声，迅速拔出腰间悬挂的佩剑，剑光如寒月般清冷，映照着他愤怒而扭曲的脸庞。
用力一挥，剑锋所向，桌案瞬间被劈砍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劈砍数下之后，嬴政的怒气似乎得到了些许宣泄，‘嗤’的一声将剑插入那已不成形的桌案之中，双手紧握剑柄，用剑支撑着身体。
嬴政低着头，两眼紧闭，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没想到。
让嬴政当真是没想到。
他都这样讲了，没想到赵姬竟然还在坚持己见！
爱情的力量有这么大吗？
竟然能让一个作母亲的对自己儿子置于不顾？
回顾少年，那些温馨而又艰难的时光，一切都匆匆而过，却又历历在目。
嬴政有些想象不出来，那样疼爱他的赵姬，现在竟然会选择让她的政儿受到伤害。
但此刻，现实已经发生，嬴政没办法接受也只能接受。
不过，这或许就是赵姬原本的模样，她爱自己的政儿，为了政儿可以付出一切。
可，昔日的稚童已经成长，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关爱，她已经没办法对自己的政儿做什么事情。
虽然她的爱还在，但相较于心中另一个执念，她还是选择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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