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一愣,接着顺着对方目光一看,又立刻点头,迈步跟在了杜期身后。
二人继续沿着铁城中轴道前行,身侧平直的铁轨上时常有往来的大车闪过。
没一会,两人顺着铁轨就来到了一处小院,小院不大,里面堆满了铁料、煤炭,入眼全是黑与灰。
被煤灰染黑的木门上满是不同深浅的手印,管事见状,当即上前开路。
“动了,动起来了。”
二人还未进门,就听到内里传来少年人的欢快叫声,伴随着这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铁器交合的嘈杂动静。
杜期一挑眉,看样子有结果了?
木门推开,率先进入二人眼帘的是那砖石砌筑的一座巨大灶台,此刻灶上大锅正有云雾升腾。
大锅上有一圆筒,顶端连接大灶后方的木架连杆,连杆另一端接着后方一铁质飞轮。
此刻,那看着就颇为沉重的铁质飞轮,在少年人的欢呼声中,唰唰的转个不停,空气中隐约有飞轮运转的嗡鸣。
杜期见状惊喜,却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原地停步,仔细观瞧起这座使用水火之力才能运转的器械起来。
只见灶台下的炭火蒸腾,其热度远远传来,即便是这般阴沉天气,也能让人径直流出汗水。
大锅内水汽沸腾,将上部的铁管不停顶起,杜期看得很清楚,那铁管每到了顶点就会冒出一片白色水汽进行泄压,之后铁管便又随着重力方向再度落下。
而与铁管连接的连杆,也随着这种往复运动不停上下,以此拨动飞轮。
“这器械的原理,有点像那空压机的阀门啊。”
杜期掐须片刻,顿时响起转炉冶炼时众人花了大力气制造的空压机的一个部件。
那阀门本是用来衡量气囊气压的一个部件,其会保证气囊低压时不对外鼓气,高压时自动出气。
没想到,换个角度,大锅压力随着加热增大,用来泄压的铁管顶起,不仅起到了泄压作用,还在这过程中实现了对外的动力输出。
杜期看着,自以为对眼前器械原理了解的他上前,就见到工匠营的管事赵真也在,此刻此人正围着不停喘气的器械四处打转,检查这器械的几处要点,嘴里念念有词。
“赵兄,恭喜恭喜,这是成功了?”
杜期上前,先是抱拳,转头看向艰难运转的器械笑着道。
“哪里哪里。”
赵真脸上并没有周围少年人脸上的喜色,此刻见到杜期,淡然摆摆手,谦逊道:“还差的远呢,你看,这铁管的间隙还是太大,气都漏完了。水汽泄露后,锅内的压力不足,用不了多久就得停下。”
随着赵真的指点,杜期也发现了面前器械的许多问题,扑面的水汽,吱呀作响的零件,时不时卡住的机关,都让他觉得眼前器械,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不过还好,这只是个原型!”
赵真掰着指头数落完眼前器械的不是后,又立刻笑了起来,兴奋道:“只要它能动,其代表的意义就超过一切。”
“哈哈,回到咱们原先老一套,用那些洛阳铜匠的翻模法制造锅炉,用精工匠人加工零件,这些都能突破。”
赵真见到杜期,很想在他面前倾诉自己的想法,拉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
“而且,杜兄想必也注意到了,这样利用重力复位的方式不够保险,太容易被内壁的凸起卡住,若是火力过猛还会使得压力一直超标。
所以,我们可以使用两根输出管,连杆连接,互相作用。
唔,还有就是加水问题,需要设计个装置来...还有,锅炉压力的维持....”
赵真拉着杜期絮絮叨叨了老半天,杜期刚开始听着还能给出建议,后来就有些傻眼,不少名词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倒是周遭的少年人,一个个神色兴奋,抱着小本子不停的写写画画,像是要把赵真所有的想法都给记录下来一般。
终于,杜期见到赵真又要陷入自我沉思,连忙出声道:“赵兄,我见飞轮运转,可是这等器械马上就要用于车间了?”
“呵呵,杜兄,没那么简单的。”赵真闻言,摇头苦笑,摆摆手道:“且不说此物的力道符不符合车间器械的要求,若不是主公力主研究,一个成本问题就能让它变得毫无价值。”
“哦?此言何意?”杜期挑眉,立刻追问缘由。
“很简单,你看这里遍地的煤炭,便可知道此物的胃口甚大,每日里需要投喂的煤炭量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的。
用主公书上的话讲,叫做热效率极低,大部分的热量都散发在空中了,倒是可以作为你们冬日的取暖地。”
赵真挪步,离橙红的火焰远了些,指点着煤炭取笑道。
“每一日煤炭的耗费,用水量不提,还有这器械本身的造价,更不用说专门伺候它的匠人花费了,还有器械运转一定出现的故障、汰换的零部件,林林总总算起来,成本比牲畜可贵多了。”
“如此说来,此物,倒是无所用处了。”
杜期有些失望,刚刚生起的,对未来冶铁所的幻梦乍然破裂。
“也不尽然。”赵真忽地展颜,指着器械挑挑细长的眉毛,笑道:“器械令我着迷的一点便是,它与牲畜这种活物可不一样。
牲畜每日的出力,与物种,食量都有关系,但都有个定数,不会超过千斤之力。
器械,它是可以不断改进的,且上限无穷。
别看它今日这般狼狈,只要经过我等不懈的改进,故障会少的,效率会提高的,造价会变得便宜。
总有一天,一石的煤炭提供的动力,将会远超一石干草。”
赵真言语感慨,继而看向杜期,神色变得兴奋,张开手臂大声道:
“杜兄,畅想一下,这般利器不仅可以用于车间生产,还能用在大车上,能让大车自行奔驰,用在海船上,能让海船无视风向,这将是个多么伟大的器械啊!”
杜期闻言,却是满脸黑线,无他,赵真这种凭空的画饼战术,他可是在公孙度面前用过无数次了。
杜期想起年末各部门的经费大战,看向赵真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危险,暗道:“此人,是我冶铁所的大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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