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清冷的月光洒下,照亮了位于大明西北最边陲的金齿卫。
金齿卫灯火通明,
不论是远处的潞江还是包裹着此地的山林,都是一片漆黑。
就连原本立在田地中的火把都被前进的麓川兵以及天竺人毁坏,
但,
田野中并没有一片黑暗,
反而闪烁着一个个耀眼的光点,
那是炮火轰炸后的残存。
激烈的火药炸毁了天竺人的躯体,也炸毁了开垦好的田地,
将那因为开春而努力钻出来的青草点燃。
青草的一切努力都将作废,就这么被轻易毁坏。
但不论是防守的明军还是不停进攻的麓川人,
心里都清楚,这片天地,
今年的庄稼以及杂草长得定然尤为好。
只因死的人太多了,遍地的残肢断臂,
四处纷飞的血液不停喷溅,将那些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小草压弯了腰。
距离进攻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茫茫多的蚂蚁没有减少,田野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硝烟以及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进攻着天竺人的鼻子,
即便是那些经过操练的麓川人,都将脚步放慢了一些,生怕自己下一刻也成为倒在地上的尸体。
此时,他们就像是在打一场原始人与现代人的战争。
充满自不量力。
他们用力冲杀,努力奔跑,
但开战许久,他们还没有触碰到金齿卫的城墙以及防御工事。
一次都没有。
铺天盖地的火炮以及羽箭阻拦了所有人的道路,让不知多少意气风发戛然而止。
还有那时不时从黑暗中冲出的骑兵,
每一次冲过,都是一地的烂肉残肢,
性命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就如草芥,随时可弃。
嗖嗖嗖——
金齿卫北侧,一队百余人悄无声息摸了上来,
其中大半天竺人,还掺杂着一些麓川人。
他们选择了最为安静之地悄悄前行,
这里没有炮火留下的火焰,也没有火把,
他们希望依靠着月光的眷顾,
冲到金齿卫身前!
让族人们以及同袍们知道,眼前这座军寨,并非不可触碰。
随着距离军寨越来越近,他们脸上的兴奋也越来越多,目标就在眼前。
但下一刻,
成片的羽箭自高空垂落,带着锐利的尖啸声,毫不犹豫地就扎进了血肉,
胸膛、腹部、脸颊、四肢,
箭矢深深刺入,让他们兴奋的脸庞僵住。
给原本安静的战场带上了不知多少惨叫。
此行领头之人阿林满脸惊恐地看着前方营寨,
他眼中带着茫然与不解,
为什么眼前这些明人能看到他们,
他们明明已经换上了黑衣,走在黑暗中...
不仅是他,每一位族人试图从黑暗中摸上去,都会迎头对上明人的弓弩。
阿林有些颓然地站在那里,
四周看去,数之不尽的尸体让他早已习惯,
只是其中几道熟悉身影的死去,他心中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悲伤,
儿子、兄弟、侄子以及同乡,
现在,他们手中的长刀还未挥出,还没有斩下明人的头颅。
就这么死在了田野中,
甚至,连敌人都没有看见。
锐利的尖啸声再次响起,唤醒了阿林,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天空,眼睛一点点瞪大,嘴里喃喃自语:
“好美的星星。”
菱形的箭头带着箭杆以及羽毛重重刺下,让他的眼神与星星再无间隙,
箭矢从眼窝插入,巨大的威力射穿了他的脑袋,
箭头从脑后挤了出来,上面带着一些红白相间之物,那是阿林的思念。
“扑通”闷哼声响起,
阿林重重倒地,在接二连三的呼喊声中掀不起丝毫波澜。
....
西侧,一队身穿甲胄的麓川兵在距离金齿卫一百步之地开始急速冲锋,
喊杀声陡然从黑暗中响起,
“杀!!!!”
眼前这些麓川兵皮肤粗糙干裂,带着丝丝缝隙,
裸露在外的眼睛充满锐利,看向营寨就像是看猎物。
他们虽然身穿甲胄,
但脚下却赤裸,没有身穿军靴。
这是麓川之地脚程最佳的跑山人,
他们从下生到死去都不会让自己的脚板离开大地,
他们自誉为大地的子民。
现在,他们接受了大地的旨意,
来到明地,准备为族人们打下一块新的生存之地,
这里温度宜人,山好水好,粮食众多,是天选之地。
行进间,他们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念头,
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金齿卫城墙,
他们能看到那延伸而出的弩箭以及长枪,
还能看到那黑黝黝会喷火的事物。
但他们无所畏惧,百步在他们眼前,瞬息而至!
百步、九十步、八十步.....
越来越近,他们眼中已经流露出一丝兴奋,
快了,他们快到了。
但就当他们整齐地迈下一步后,大地突兀地震颤了一下,
不等他们反应,此等震颤愈演愈烈,
右侧黑暗中,不知何时亮起了一双双漆黑幽绿的眸子,
此刻正在不停起伏,似是在上下颠簸,
战马!是战马!!
此行跑山人的领头之人是西辛,
是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也是跑山人中最年长之人。
他一边奔跑一边看向冲过来的战马,眼神渐渐锐利,
手中长刀不停紧握,最后狠狠一咬牙,做出了决断。
“族人们,随我冲!”
“战马又如何,明人的战马比不过我们,我们是大地的子民!”
“跟我冲,跟我去触碰金齿卫营寨!”
“摸到它,就有足够的金子。”
西辛狠狠一咬牙,牙齿之间咯吱作响,缝隙间挤出了丝丝鲜血,
他在压榨身体中最后一丝力量,
试图通过这等力量来让自己的速度变得更快。
侧头看去,周遭的族人大多如此,
牙关紧锁,不停向前冲锋,眸子中只有眼前的营寨!
“近了近了更近了!”
西辛双脚不停迈动,
他已经达到了今生的巅峰,再也不可能有比此时更快的速度了。
同时,他也看到了那露出来的锋锐枪头,也知道今日就是殒命之时。
不过他不在意,作为大地的子女,能活如此久,是对大地母亲的不敬,
他应该在三十岁就回归母亲的怀抱,
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死。
现在,终于要死了。
西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希望用自己的死来换取阿鲁塔将军的奖赏,
这能让族人吃饱饭,有更多的甲胄以及长刀。
他看向不远处,一名有着稚嫩面孔的年轻人,
那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兄弟,是接下来跑山人的首领,
他发出一声大喊,
“阿古!活下去,带领族人活下去!”
阿古将脑袋转了过来,
稚嫩的脸上带着同样的坚毅以及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用力点了点头。
西辛嘴角绽放出笑容,只觉得步子更快了一些,
他看着阿古,心中充满欣慰。
阿古是跑山人中最出色的孩子,
射箭最准,跑得最快,也最聪明,
他能进入军中,一定会成为将军。
“扑哧。”
一道银色的锐利光芒不知从何时出现,
从黑暗中划出,抵达清冷的月光下!
阿古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但不知为何,脚下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这一摔尤为狼狈,以至于将脑袋都摔掉了。
脑袋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动,嘴角的一丝笑意以及脸上的坚毅尚且残存,只不过在不停变动方向。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陡然出现,
西辛有些呆滞地将眸子挪过去,
看到了黑暗中冲出了一匹鬃毛乱甩的烈马,
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月光,其背后的黑甲骑兵傲然而立,
手中长刀还保持着挥出的姿势,带着凌厉光芒的结尾,
只不过从先前的银白色,
变成了带有血迹沾染的血红色。
下一刻,数之不尽的漆黑战马从黑暗中冲出,
黑色甲胄如同幽灵般无情挥动长刀,
每一次挥出,就有一名族人踉跄倒下。
在西辛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最先出现的黑甲骑兵已经冲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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