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当真你做?”苏武还问一语。
姚平仲郑重点头:“苏帅,当真我去!”
苏武便不多言,只道:“此番蔡攸出使,当是先去京兆府,再从你耀州,入鄜州,入延安府,去西夏……”
姚平仲点着头:“十有八九是这条路,但出鄜州走庆州环州,也有可能,如此两路,去那兴庆府,都算便利。”
为何是这条路,因为这条路最好走,京兆府就是长安,长安往北进耀州,耀州就是姚平仲的地盘,再入鄜州延州,就是此时的鄜延路,就是刘延庆刘光世的地盘。
也可能走鄜州,庆州,环州,反正怎么都要过姚平仲与刘延庆的地盘,再去庆州环州,那就是种家的地盘。
这件事,要计划的极好,定然要是谋定而动。
苏武听得姚平仲的补充,便也点头:“不论怎么样,人当死在党项境内,哪怕死在边境之处,也不能死在大宋境内。”
姚平仲点头来:“那是自然。”
“所以,你要带人出境去,庆州环州可不去,往刘家总管地面出境,截杀那蔡攸归京之道,杀完人,还当往延安府地面而回!”
苏武说出自己的意见,也去看姚平仲,苏武自己说的是理论,但也要结合实际,苏武对西北的实际情况,也是缺乏了解的,虽然苏武知道那里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但只是一个一印象,便也等着姚平仲来说。
姚平仲自也来说:“是此理,人手不可多,十人即可,一来要躲避自家军汉巡查,二来要躲避党项军汉巡查,十人,也好进出。且十人最亲信,也好保守机密。他若走环庆,定出青岗峡,此处好截杀,他若走延安府,那去的是党项洪州,可在平戎寨北三十里处截杀!不论哪一处,我等进出,皆走延安府,只守他回,不拦他去!”
姚平仲显然已经真进入状态了,只管还是眉头紧皱,不断思索。
苏武知道,专业之事还是要专业之人,姚平仲说的,定然是最好的办法。
却是苏武忽然一语来:“若是事成,你回来的时候,去见一面小刘总管!”
具体的事,苏武信任姚平仲,但人心之事,政治上的人,他有自己的一套。
“这是为何?”姚平仲愣了愣,这般事,自是越机密越好,怎么还要节外生枝?
苏武却道:“事成之后,就是要让他知道!”
“此……”姚平仲着实不解。
苏武慢慢说来:“此,遮掩之法也,这事若是让他去做,他定是不敢,但事成定局,进出都在他那里,回来知会他,他与我交情甚笃,也更知道你做这件事都是为了大家,定会主动遮掩,到时候此事一出,必然边境大震,各个州府,到处兵马军汉在跑,只有他主动来遮掩,便可真正以防万一,你才好安然从鄜延秘密而回,从而不露破绽。”
苏武想得许多许多,若让刘光世去做这件事,刘光世是靠不住的,但是事成之后,让刘光世帮一手,刘光世定是真心。
乃至,也是最后把刘光世也“拖下水”,让他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如此,即便将来朝廷里还有什么变数,或者是要派人如何调查,有刘光世在,那就都万事大吉。
姚平仲思前想后一番,点头来:“苏帅当真谋得周密。”
苏武便道:“境内之事,如此安排,倒是无甚了,却是这境外之事……”
苏武看着姚平仲,便也是这件事,风险不小,党项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也怕万一。
姚平仲来说:“苏帅已然安排得如此妥当,无妨,只有十人,不是大军出去,大路可以不走,小路也可不走,白日还可不走,不截他去,只拦他回,时间充裕得紧,只管昼伏夜出,翻山越岭,到得伏击之地,隐藏起来,回来的时候自也是这般,只要入了延安府境内,寻到小刘总管,自是万事大吉了。”
听得这些言语,苏武放心不少,姚平仲着实是办事的人,便是又说:“还有一些细节……”
姚平仲只管点头来:“苏帅放心,三事而已,第一,我等会都换成党项弓弩兵刃。第二,若有损伤,绝对不留痕迹,此般家国大事,赴死自是心决!第三,若万一在境外出了差错,定是一个活口不有!”
苏武听得这些话语,心中竟也起了几分震动,起身来,踱步一二,说道:“你听我一言!”
“苏帅请说!”
“第一,但凡觉得成事可能不大的时候,一定不要动手,蔡攸不是一定要杀,但你万万不能折损在外,在我心中蔡攸与你比起来,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你是军中悍勇之将,他远远不值得你的命,即便此番不成,我再想他策!”
苏武说得很认真,西北悍将本就不多,刘光世等人,从来算不得悍将,种师道王渊等人也早已老了,姚平仲何许人也,靖康之时,整个东京城皆是惶恐,唯有他主动请命,带死士去劫金军之营,以此期待翻盘。
那是悍勇得紧,连破敌寨,但最后还是不成,但这个事,他真就在那个时刻去干了,不免麾下死士也是几乎死伤殆尽……
如此姚平仲,去换蔡攸的命,着实不值当,所以,苏武的态度,是不强求。
姚平仲听来,却是起身一礼:“苏帅,此事,事关重大,我自万般也要做成!”
苏武摆摆手来:“你听我的就是,我再说第二,若是在环庆那边,得手回来的路上着实有难,只管就近从环庆而回,不必强去延安府,进了环庆,也就去找老种相公,无论如何,老种相公愿意也好,无奈也罢,暂时也不会将此事拆穿去,你也好从老种相公千军万马之中归到家中!”
苏武此时,当真想得极为深入,只要事成了,即便是种师道,当也不会在那时为难姚平仲,这是备用计划,最好还是去找刘光世,刘光世最保险。
“明白!”姚平仲眉头不再深皱,便是苏帅之谋,着实让这件事的危险程度下降了几个等级。
苏武继续说:“到时候,定是环庆或者鄜延,有兵丁护卫他来去,党项当是不会派人护送,这些护送之兵丁,怕是真麻烦。”
“苏帅放心此事,我有法子!”姚平仲自信非常。
“哪般法子?”苏武自问。
“想来人数也不会多,最多一二百人,人数多了,党项人定然不允使节入境,所以,不外乎两法,且看到时候选哪一个,一来,是冒充边军游骑,近前打杀,抽身就跑,此法有其疏漏之处,却好接近。第二法,我麾下有能通党项话语之人,冒充党项来追,只说党项天子有密旨追来,请那使节蔡攸借步说几番机密,如此暴起动手,然后奔去!只是第二个办法,怕难以取信那蔡攸……”
姚平仲脑袋里的计划,着实也快。
苏武立马笃定一语:“就第二法,想那蔡攸到得党项,定会被恐吓一番,再遇党项人,定是两股战战,你麾下那人只管颐指气使,他定是真听你来安排!”
“当真这般?”姚平仲不太相信。
苏武认真点头:“定是这般,一个养尊处优之人,一个京城里连杀人都没见过的纨绔子弟,本也是骄奢淫逸之辈,经不得几番恐吓。”
那东京城里,天子身边喜欢一起耍弄的人,金兵围城,第一时间跟着赵佶拔腿就跑的人,此去西夏兴庆府,定还要受一番折辱恐吓,岂能不是两股战战,路上再被党项追上,怕更是屎都要吓出来,哪里还敢有什么反抗?恐慌之间,更不谈什么智商了。
最好,在兴庆府,党项人就给他杀了。不过这也只是想一想,党项也不是蛮夷,宋或辽来使,也不会真给杀了去。
姚平仲点头来:“那就第二策,假扮党项追他密谈,那还要多备一些党项之物,如此出境之后也多几分安全,扮装起来也不留破绽,还有人证物证,皆指向党项人,更合此谋!”
“你一定要把那蔡攸叫远一点,不要怕,只管恐吓与他,他自乖乖就范,如此,杀完人,你们也好逃脱了去,避免同室操戈。”
苏武想得很多很多……
又道:“你也可骗一番在场之人,只说身后还有两三千骑而来,许也能让在场同袍不敢当真来追,只管一心赶紧回去报信……”
“知晓,我铭记在心!如此,苏帅在谋划之上,已然周密有多,只看我来行事了!”姚平仲眉头上的皱纹,当真平复了去。
头前,按照姚平仲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只要把蔡攸弄死去,其他的再说,便也是他口中之言,但有差池,只管同去之人一个活口不留就是,包括他自己。
如今看来,这件事,似乎也并不需要到得这般地步。
不免也看了看苏帅,与苏帅谋事,着实舒坦非常,事无巨细,事事想定周密。
却听苏武一语来:“若是万一……我说万一,实在不成,不能按照此计成事,定不要强求,你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不要强求,只管退去,安然回来,我再来想其他办法,你定要安然回来!”
姚平仲闻言,心中当真是暖,苏帅这话说了两番了,与苏帅谋事共事,当真是军汉之福。
姚平仲点头答应:“苏帅放心,我知晓的……”
“好了,那就不多言,现在你回部曲去,只说军令下来了,明天轮到你这一部班师!”苏武如此一语。
“得令!”姚平仲认认真真拱手一礼,起身往外去。
苏武脚步跟了几番,跟到门口,看着姚平仲背影在去。
却也看得姚平仲走得不远,又回头来看了看苏武,眼神坚定点了点头。
苏武也点头致意……
两人不多言,姚平仲把头转回去,脚步加快几分,那加快的脚步里,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豪迈。
苏武心中莫名也忧……
忧得许多,苏武自从伐辽开始,总是这般,不论什么事,但凡谋定开始做了,便是忧患重重……
便也是苏武越发谨小慎微,伐辽也是,此事亦然。
第二天大早,姚平仲归拢部曲,拔营班师,苏武亲自去送,倒也没什么特殊,头前刘家父子班师,苏武也亲自去送了。
送去,大军在行,脚步铿锵,车马驴骡……
姚平仲打马停在苏武身边,辞别之语先说,最后轻声一语来:“苏帅放心,许事情一切都会更加顺利。”
苏武点点头来,还是叮嘱:“不必强求!”
“我知!铭记在心!”姚平仲点头,拱手,缰绳一拉,马匹转头,双脚一磕马腹,健马已去。
却是东京皇城门口,也是送行之景,蔡攸使党项。
天子亲自来送,国书之类的东西自不用说,还钦赐大氅披在蔡攸肩膀之上,也有天子之语:“正是冬季,北地苦寒,风沙也大,有此一物,路途暖上不少。”
蔡攸岂能不感动?只管来说:“陛下放心,此番使党项,臣当效仿那苏秦张仪,定在党项朝堂据理力争,定要说得那些党项蛮夷不敢出言,教他那国主入京来降!”
天子闻言大喜:“好好好,甚好,只待居安兄凯旋!”
蔡攸与赵佶,年岁上其实差不多,乃至,蔡攸还稍稍年长,两人那真是情感极好。
称一语“居安兄”,自也不在话下。
蔡攸只管躬身来礼:“陛下之恩,无以为报,报效圣恩,就在今日!”
便是大氅披好,蔡攸躬身再礼,只管转头去,把大氅一掀,架势十足,正是一言可当百万兵,翻身上马去,走了!
天子远远看着,久久不归,甚至还喊:“居安兄一路保重!”
蔡攸回头来,拱手再礼,一些兵丁,一些差役,一些家中忠心的奴仆,走得远些,下马上车,车架往西北去摇。
倒是蔡攸此时,莫名也是意气风发,刚才话语可不说假,书也是读过的,苏秦张仪之辈,何其了得?
此番去,只管饶舌开言,侃侃而谈,天朝上国,岂能失了威势?
如今大宋,内有披甲百万战将上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四海升平。外有女真为盟,两国联合,地广万里之大辽帝国,说灭就灭。
只说这份威势去西夏,西夏国主,焉能不惊不惧?
也说这西夏,黄河在西北走了一个“几”字型的大弯道,这个“几”字黄河弯道上半部分,都是西夏之地,这个“几”字的左边河道,就是贺兰山下、兴庆府所在,也就是后来的银川市。
党项可不穷困,这“几”字黄河左边而下,城池也有许多,河水灌溉之下,良田自也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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