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景实业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许温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不断跳动。
前两次他来这的时候都有顾星若那个“小秘书”陪同，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来。
顾洪这次只叫了他，并且特地叮嘱他不要让顾星若跟着。
电梯门无声滑开时，顾洪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身上穿着笔挺的西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办公室依旧和许温记忆中一模一样。
欧式的装修风格中混杂着一个完全不搭配的火炕。
“来了？”顾洪没有转身，手里转动的紫檀手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明明是夏季，但办公室的火炕却烧的正旺。
头顶上的中央空调呜呜作响，不断吹出冷风。
许温猜测顾洪或许是那种喜欢开着空调盖被子的人。
他注意到炕桌上摆着两杯茶，碧绿的茶水在玻璃杯里舒展，热气已经变得稀薄。
许温也不客气，他径直走到火炕边坐下。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顾叔叔找我是为了美团的事？”
顾洪终于转过身，眼角笑纹里藏着锋利的审视。
“临江日报的专访我看了，‘商业竞争应该有底线’，这话说得漂亮。”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突然将平板电脑推到许温面前，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黄建刚被记者围堵时摔破西装的狼狈画面。
许温没有碰平板。
火炕的热度透过裤管传来，上头还有空调不断吹出来的冷气，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美团自己埋的雷，我们只是恰好点了引线。”他淡定回道。
“恰好？三批证据分开发给审计部，媒体爆料和骑手谣言同步发酵，连’猜你想吃‘功能都提前上线，这局棋你至少布局了两个月。”顾洪突然大笑，笑声震得茶杯里的水面泛起涟漪。
许温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说这都是他临时想的，证据也是不就前才巧合拿到。
这就有点不给大佬面子了。
他只好谦虚的回道：“您过奖了。”
许温端起茶杯，水温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热。
这让他确信顾洪是掐准了他到达的时间泡的茶。
“闪城只是运气好，赶上美团内部分赃不均。”他继续说道。
顾洪突然倾身向前，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吗？”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声音不高不低。
没等许温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你把这一切都变成了多米诺骨牌，最后只是轻轻一推。”
“江省只是个小池塘。”顾洪突然转换话题，从炕桌抽屉取出份文件。
许温瞥见扉页上写着“全国扩张可行性分析”。
这大概是顾洪手下的人做出来的。
也就是那些在会议室提问他的人。
“等走出江省，各个大厂，还有那些地头蛇的盘根错节，洪景在长江城市线上的物流网络，倒是能帮闪城省不少力气，你可以借着这些物流网络，慢慢往大城市覆盖。”他意味深长地摩挲着文件边缘。
火炕的温度突然变得灼人。
许温想起李卿云的警告。
顾洪给的每份礼物都标着隐形价码。
他假装整理袖口，避开对方压迫性的视线：“闪城还是想先夯实本地市场。”
顾洪点点头：“你想要慢慢来是好事，但我记得你在企划书上也说过，在外卖这块市场上，时间不等人，对手很快就会追上来，我觉得你需要再加快点速度。”
许温并未着急回复，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十三中要搬去开发区吗？”许温突然问道。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确认一下这件事。
因为他的重生，很多事和很多人都跟着改变了，但这件事绝对是最大的。
顾洪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放下茶杯时故意用了点力，瓷器发出清脆的声响。
“实业的事你不懂，人又不是全能。”他冷声道。
这个回避太过明显。
许温想起陈天宝电话里说的“两万一平内部价”，又想起保险箱里那个记载着顾洪海外离岸公司的u盘。
火炕的热度突然顺着脊椎窜上来，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寸。
“我老了。”顾洪毫无预兆地叹息，手指无意识抚过相框。
这个动作让他袖口上移，露出手腕内侧的褐色老年斑。
“现在是你这样的年轻人的天下。”他说“年轻人”时目光扫过许温的左手，那里戴着顾星若送的戒指。
秘书的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顾洪已经恢复成那个无懈可击的商界大佬，仿佛刚才的短暂失态从未发生。
“让她送你。”他起身时整理西装的动作像在穿戴铠甲。
再次走进电梯时，许温透过缓缓关闭的门缝，看见顾洪正站在落地窗前凝视城市。
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却让身影在玻璃上的倒映变得模糊不清。
就像十三中搬迁这件事的真相。
秘书并未带着他从正门离开，而是又一次带着他来到那部秘密电梯。
等电梯的途中，秘书又说了一遍密码。
许温没忘，但他还是安静的听着。
他感觉，顾洪好像生怕他忘了这件事一样。
电梯下降的失重感中，许温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顾洪对闪城不同寻常的关注，他的大额投资，还有那个被刻意回避的问题。
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顾洪在给顾星若铺退路。
而自己，或许也是这退路的一部分。
许温已经嗅到了危机。
怪不得李卿云要特地约他吃饭提醒他。
他感觉自己正在经历许多年前这位前辈遭遇的事情。
李卿云没走出来。
但他托人为他这个小辈送来了一份底牌。
也即是那个装满犯罪证据的u盘。
闪城的下一步当然是要向全国范围扩张，许温不可能一直留在江省这块地盘。
或许他往外走一走，便能暂时躲过顾洪的影响。
当然也可能陷得更深。
只是连顾洪都在找退路的危机，现在的他真能成为顾星若的退路吗？
没有人逼着许温，但他总觉得留给他的发展时间好像不多了。
回到车上的时候，手机提示音响起。
许温本来只打算扫一眼看看谁发的，等闲下来再处理，但联系人上却写着“夏柠”两个字。
他打开短信，上面写着：“之前让你在茫茫大海中寻找我的书，这次我把写好的书稿提前发给你，注意查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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