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姐是从江陵来周家的, 即便是被打发出去,也得要她爹娘亲人来领,然而她爹娘都在江陵, 只好陈娘子先接她回来养几日伤, 再把她送出去。
然而等她这次回来针线房时,众人已经没有早时对她那般了,她想说什么, 却张了张口, 什么都不能说。大夫人让身边的绿缨对她说,若不说什么闭紧了嘴巴, 周家也只是赶她出去,将来在外面自己谋个营生, 周家也当不知道, 若是一旦说出点什么来, 无论是偷窃还是传递私情,哪一件安在她身上,移交官府, 那她这辈子都完蛋了。
再看锦娘, 锦娘只和别人说话,也不像之前对她那么亲近了,还有秦霜儿,平日她和谁都和气,现下对自己也是敷衍, 更别提方巧莲了。
真是世态炎凉!
锦娘当然不会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善姐得志之后就根本不理旧人,如今她自己恐怕事涉阴私,谁会把自己牵涉进去。
这善姐在这里养了不到两日的伤, 就提前被送出去了,听陈娘子提到说年底蜀绣阁正好缺人,她就正好把善姐介绍过去,也算是把这块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当然,针线房少一个善姐对于蒋氏而言无关紧要,本来寻常绣件多是人物花鸟虫鱼多,山水用的极其少,善姐提前一年出去,对蒋氏而言,省下了二十四贯,这些钱够灾年买几个丫头了。
善姐的离开,对于针线房也是没有半点波澜,锦娘替老太太做好了衣裳送去,得了一对金球钗给她,这便是意外之喜了。
很快到了冬至,冬至有“亚岁”的称号,是汴京人最看重的节日,便是连官员也有休沐之日,周大老爷能够休沐七日之久。周家上下从主人到仆从都开始换上新服,锦娘也是换了一身新衣,白绫袄儿配上湖蓝色的貉袖,底下青色的绵裤外罩着一条栀子黄的旋裙。
她都稍作打扮,更别提方巧莲了,之前过来都是戴的何娄头面,今日却着实穿的光鲜,银红色小袄配着醽醁色的百迭裙,头上插着时兴的花瓶簪,还真是和以往大相径庭。
虽说她们针线房的人月钱颇高,可她这银红缎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可别人的私事锦娘是能少打听就少打听,善姐就是太过投入,反而被打还丢了差事。
厨下今日做的是馉饳,这馉饳也就是馄饨,馅料是腌制的鹌鹑,锦娘还是头一回吃这样的馅料,觉得颇为美味,连汤都喝光了,情不自禁的摇头晃脑:“真好吃。”
“又来,明明都咸了。”秦霜儿不喜欢别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锦娘对她这般说不介意,只是笑道:“肉若是不腌制一下,就容易有肉味儿,我觉得还挺好的。”
秦霜儿暗地撇嘴。
她们用完中饭,陈娘子过来了,针线房是不管外面刮风下雨都没有休息的功夫的,果然,陈娘子就吩咐道:“霜儿,苗小娘那里的五少爷要做两套冬袄,里衣你裁八件,开裆的绵裤也做六条,这些要的急,得现在就做。巧莲,二姑娘和三姑娘都要做两件貉袖,至于锦娘,大姑娘那里要做两双‘错到底’,六样荷包,四姑娘那里要做一顶暖帽,一件长袄儿。”
锦娘把自己的任务写下,先去大姑娘那里询问,这所谓“错到底”是东京闺阁最时兴的鞋,说白了就是拼色鞋。
大姑娘很好沟通,也不是二姑娘那种颐指气使的人,锦娘就尽量沟通到位:“半扇用绿罗、半扇用红罗,红绡与翠色相映,很好看。”
“嗯,我信你的眼光。”大姑娘笑着。
锦娘继续说起荷包样式,定了圆形的荷包两个,椭圆形的两个,元宝式的一个,鸡心荷包一个,定下荷包之后,又选了颜色,饶是这般快都花了快两个时辰。本准备回去吃完饭去四姑娘那里,又见四姑娘过来大姑娘这里,她赶紧上前道:“奴婢正欲去您那儿,可巧您过来了。”
四姑娘解下披风给丫头,只是笑:“你找我必定是要同我做衣裳了?”
“您真是一语道破,陈娘子那边说让奴婢给您做一件长袄儿,织锦是团花纹的,我正想问您领抹想做成什么样的?”锦娘道。
四姑娘似乎很尊重她:“你是针线人,你的眼光肯定比我好,你就自个儿决定吧。”
难得锦娘遇到这样善解人意的甲方,她欢喜道:“既然您信任我,那我就直接做了,到时候若有不好的需要改的,您只管叫我便是。”
四姑娘颔首,锦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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