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闭目塞听,只聆听逝者的悲愿,不再注视生者的人间。我等必须发声,必须呐喊,必须让祂听见。”
向死求生,为生而死——虽然践行的方式不同,但冥神骨君的道义竟也在姜家后人身上昭显。这是否也是一种可悲的宿命?
大抵也是在那时,天殷的君王就已经做出了某种抉择。他日益减少自己在臣民面前露脸的机会,仅在幕后操盘一切。天殷明面的大小事宜则全部由姜恒常接手,“君王”在天殷几乎不存在一般。他这么做只为了在姜恒常杀死姜胤业后,二人的身份能以最快的速度融为一个整体,让天殷尽可能平稳地度过让渡期。毕竟,他们将要面对的对手,并不会给他们留下太多喘息的余地。
“姜家修行的是天子剑。”
何为天子剑呢?以山河为局,以国土为疆,以兵马为指,以律令作无回之兵。正如灵希所说的那般,冥神骨君与其说是一位神祇,倒不如说是一位君王。而一位君王,国土与臣民是铸成祂王座的基石。祂的道不会在逝者的彼岸,祂的道在人间,祂的道在神舟大地之上。
“祂想见她,因为拂雪是明尘的继任者,是这片大地生者之道的见证者。她将觐见真正的神明,成为链结生与死的桥梁。”姜胤业如是说道。
明月楼主知道,世人眼中的拂雪就是这样。她横空出世,带着无人知晓却注定沉重的使命。她是一块基石,一种象征,一个符号,唯独不是一位有血有肉的人。
明月楼主无意指责,也从未心生怨怼。因为他知道,在踏上这条众生路时,拂雪对这一切都已心知肚明,但她接受了。
从姜恒常手中拿过报酬,明月楼主却并没有折返,而是朝着十绝殿的更深处走去。他佩戴了面具,不想对不必要的人强撑笑脸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不想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老去。走过十绝殿,觐见神明,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场漫长的祭礼。而向神祈愿,付出代价也是必然的事情。
这么想来,他也是在向死求生,为生而死——就像他最初踏上仙途的因缘是永留民一次傲慢的尝试。他的道源于冥神,他所做的一切也如冥神一般空洞且没有意义。
明月楼主低头,与攥在掌中的手链对视。那是一只悲哀的眼睛,仅仅只是注视都会让凡人陷入疯魔。但握着这件缄物时,明月楼主却感到一丝心安。
至少这一次,他能真正将命运攥在手里。
明月楼主继续朝长廊深处走去,两鬓垂下的散发已被汗水打湿。死亡的阴影越发浓重,穹顶翼膜透下来的光都开始变得黯淡。有些不合时宜的,明月楼主回想起自己的过往,想起无极道门掌教继位大典上的那次偶遇,想起从灵希口中得知的彼世的故事。
如果世人在知晓“拂雪”之名前,先一步记得她是“宋从心”就好了。明月楼主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在拂雪之名前,她分明是个会在字里行间偷藏一些促狭玩笑之言的妙人,会在他玩弄话术与官腔时面无表情地后仰;会在看到行止浮夸的人时沉默绕路;会在别人吹捧她时垂眸掩盖自己的尴尬与拘谨。她会恐惧,会害怕,但这些真切的情绪呈现在脸上时却往往是镇定的冰冷。
她钟爱乐曲,喜欢花草,能喝得下最苦的苦丁茶,也会在糕点盒中挑拣最甜的点心。她并不永远都是明智的,土豆块与鸡肉炖一起时她也会夹错,错估形式时她也会狼狈。雪山中他以血引渡蛰时,她看起来似乎想打人。被噩梦魇住时,她也会发出睡毛了一样的呜咽与低喃声。
她是这样的,宋从心是这样的。
明月楼主停下了脚步。
穿过又一重长廊,他踏入了更为黑暗幽微的空间。两侧岩壁上突然亮起了烛灯,照亮了一条仅容两人并肩而过的狭路。
这条狭路并不漫长,大概也就是寺院院门到主院那么远地距离。明月楼主抬头望去,他看见狭路尽头处幽幽暗暗的灯火,一处通体漆黑的庙宇,一樽掩在红漆门后的神龛。神龛上镶着一个徽记,环形的肋骨包裹着一颗肉心——那是冥神骨君的标记。
一个身披袈裟的人影跪坐在神龛前,背对着明月楼主。
看到那个背影的瞬间,明月楼主面具下的眉头不自觉地拧起。他出声道:“为何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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