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心醒来时,比眼睛更先感受到外界的,是一阵令人昏昏沉沉的暖。
周围很安静,但又夹杂着许多细碎的声音。宋从心听见被隔在窗外的风声,炉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干柴,炉上的陶壶咕嘟咕嘟的水声,以及——平缓稳重的翻书声。
这些声音在一瞬间构成了宋从心对外界的印象,她能想象,自己正躺在一个安静的房间内,窗外狂风大作,屋里却很温暖。风声惊扰不了屋子的主人,但宋从心这位不速之客却霸占了房间里唯一的床。没办法,屋子的主人只能坐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翻看着书卷,甚至还颇有雅趣地在屋里点了一支香。
宋从心茫茫然的,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试图整理自己离散的思绪,但很快,翻书声停了,屋子的主人发现她醒了。
宽厚温暖的手抚上宋从心的额头,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语气是温和亲切的:“醒了吗?”
即便如此,多年的警戒意识还是让宋从心瞬间清醒。她挺身坐起,飞快地环顾四周,与她潜意识推断的一样,她身处一间古朴老旧的房屋。房屋内的家具不多,提炼不出太多的线索。窗外也灰蒙蒙的,看不清任何事物。
宋从心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而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瞳。她定定地注视着眼前人,语气不确定地道:“你、你是……”
站在宋从心面前的是一位外表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但观其神态气韵,便知她的实际年纪远远不止于此。
身为一名修士,女子身上已经出现了灵力衰弱的征兆。她两鬓斑白,唇色淡薄,眼尾甚至长出了些许细纹。然而,她一双眼睛温暖明亮,沉淀着铅华尽去、宠辱不惊的平和。此时她面带浅笑地站在那里,一身静水流深的温默不语。
她比宋从心矮了半个头,身姿单薄消瘦,眉眼五官与气质都有微妙的不同。
若说宋从心是匣藏秋水的不世名刀,那眼前人便是晨间湖面的渺渺轻烟。
——然而,宋从心照了那么多年的镜子,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长相。虽然年长了些,但这分明是没有伐经洗髓、重锻根骨前的自己。
眼下,宋从心坐着,女子站着,两人沉默对峙了许久。好一会儿后,温和的女子突然敛去笑容,像是被剥离了假面般,流露出点点局促的表情。
她轻咳,小声嗫嚅:“……奇变偶不变?”
宋从心:“……符号看象限?”
“我去!”女子端庄优雅的面具瞬间端不住了,她一个后仰倒回椅子上,猛拍了一下扶手,“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但差别太大了实在不敢认。我还想着你会不是原本的那个‘我’,不然怎么生得一副生人不近、高岭之花的模样?不是,姐妹,你这是遭了啥?修仙修着修着就没人性了?”
对方的言辞十分混乱,但宋从心却能明白她的意思。她沉寂多年的心湖同样惊涛骇浪,不得不用力抿唇,道:“先不说这个,能不能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怎么说呢,实在有些复杂,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女子用力揉了揉眉心,又道,“我本来是在这里等彼世的有缘人的,但没想到这有缘人竟然是我自个儿……?不对,这不是巧合,里面肯定有问题……”
女子又锤了一下扶手,扬声道:“天书,我知道你在听,你给我出来!”
“……”
房间内静悄悄的,除了风声、柴火燃烧声,没有
任何其他的回应。
眼见着女子要恼羞成怒了,宋从心连忙转移话题:“你知道天书?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应该是天书的空境内?我记得——”
宋从心话语一顿,她拧眉,不太确定道:“……我记得,我应该已经死了。”
宋从心想起了一切,想起自己在骨君神国中的见闻以及遭遇。她没想到冥神骨君居然有这等蒙蔽意识的权能,要知道她是分神期修士,寻常外道篡改天机的秘法对分神期修士都不起作用。或许正如女丑所说的那般,神祇的位格赋予了冥神更宽阔深厚的意识海,祂已经一定程度上接触并解析了一部分源自神舟之外的诡秘。
宋从心直面了冥神骨君残留的“影子”,为证己道而对神祇发起了挑战,最终不敌落败。其实战斗到后来,宋从心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基本全凭本能抵死顽抗。而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见姜佑朝自己走来,抬起的指尖凝聚着一点黑芒——她在玄衣使姜严佩戴的斩执刀上感受过相似的力量,森然而又冰冷,那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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