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回銮不久,眨眼就到了六月。
这是陛下钦定重考科举的日子,数不清的文人士子云集于京城礼部官衙门口,等待着这次决定他们毕生命运的会试,能否鱼跃龙门,且看今朝。
长达九天的会试一直处于潮湿之中,丝丝缕缕的春雨从天际飘下,打落一树洁白的梨花,衬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如同旧年未化的残雪。
楚陵坐在一处靠窗的案几边全神贯注阅卷,直到桌角的灯烛因为燃尽冒出一缕青烟,他这才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向窗外。
夜色静谧,雨水飘湿了廊下的灯笼,这个时辰许多人都已睡下,东华楼内却是灯火通明,数十名礼部官员云集于此阅卷,已经整整半月都没有踏出过大门一步,就连楚陵也不例外。
为了保证这次科举的公正性,每份考卷无论优劣都会交由楚陵亲自复审,上次科举舞弊一下子砍掉了上百颗头颅,血腥气还飘荡在京畿上空仍未散去,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以身犯险。
“殿下,这是本次科举经由颜师他们再三评定后点出的会元人选,余下甲、乙二榜答卷皆在此处,请您过目。”
一名翰林出身的侍郎将三份摞得整整齐齐的答卷放在他的桌案前,对楚陵倒是由衷佩服,早就听说这位凉王体弱多病,没想到这几日对方为了避嫌居然连王府都没回,和他们挤在东华楼内三餐简宿、通宵阅卷,瞧着人都清瘦了不少。
“有劳孙大人。”
楚陵颔首道谢,然后将这些答卷接过一一翻阅,评定贡士是颜镜良那些主考官的职责,他的职责是确保才华横溢者不会落选,肚无点墨者不会中选。
面前这些评为优、典、次的答卷早已在楚陵手中复审过不下三遍,粗略一翻便有了大致印象,除了有四名考生文章只在伯仲之间,一时无法确定谁是本次会试的会元,余者倒是名次已定。
楚陵道:“颜师与柳师目光如炬,由他们亲自筛选的答卷并无不妥,本王暂将姓名抄录一份留存,待各位大人评出会元之后再呈上御前。”
孙大人忙道:“殿下英明。”
他语罢帮着将弥卷用的封条一一拆除,露出考卷上的学子姓名和籍贯,天南海北各处都有,楚陵一边抄录一边默记,只是当翻到甲榜第八名的卷子时,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
“沧州,钱益善。”
一滴浓墨顺着笔尖悄然滑落,在纸上淌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孙大人敏锐察觉到什么:“殿下,可是这张考卷有什么不妥?”
楚陵慢半拍回神,轻轻摇头,然后重新换了一张干净的宣纸:“并无不妥,只是本王看见这些学子终于可以金榜题名,一展抱负,心中替他们高兴罢了。”
恩怨两清,他此刻对钱益善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感慨人生境遇神奇如斯,选对了路是一个结局,选错了路又是另外一个结局。
脑海中亓亓整理蓦然忆起钱益善那日在王府羞愧难当,辞金离去的情景,希望对方将来立足朝堂,可以做一个好官吧……
等楚陵在萧犇的陪伴下走出东华楼时,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了,他正准备回王府,却不期然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街道,边角挂着一串玉铃铛,两匹拉车的白色骏马在黑夜中打着响鼻,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
“站在那儿不冷吗?还不快上来。”
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露出闻人熹那张熟悉的脸,冷冷挑眉,瞧着有些不大高兴。想想也是,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都没见过面了,东华楼内连个信都递不进去,闻人熹天天带着人来这里等,没一次是等到了的。
今天除外。
楚陵见是闻人熹,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浅笑步上马车,车厢里的小桌上温着一壶咕嘟咕嘟冒泡的热茶,一碟子奶香四溢的酥皮点心,最后都被垂下的帘子挡住。
“砰。”
寂静的车厢忽然响起轻微的碰撞声。
年轻人血气方刚,太久没见面,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像着了魔似的不受控制吻在一起,唇瓣紧贴着唇瓣,因为太过急切甚至不小心被牙齿磕伤,尽管如此也不愿意分离片刻。
闻人熹面对面跨坐在楚陵的身上,捧着他的脸用力亲吻,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煎熬等待都一股脑发泄出来,最后气喘吁吁分开,唇瓣红肿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在黑暗中哑声问道:
“说,想我了吗?”
楚陵靠着车壁喘息,殷红的唇色让他在阴影中看起来像是勾人魂魄的艳鬼,他闻言不语,而是牵住闻人熹那只因为常年练武带着薄茧的手缓缓放到自己心口,感受里面剧烈的心跳,似笑非笑道:
“怎么不想,日日夜夜都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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