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上空飘满了血腥气,连带着皇城天际一角也逐渐暗了下来,阴云翻滚,似被墨色浸透。
帝君静静站在宫墙上方,无意识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九龙玉扳指,以他的视角是看不见远处朱雀大街上的惨状的,只能看见一群乌鸦盘踞着不肯离去,听不出情绪的问道:
“看来死了不少人,是谁动的手,褚家?还是凉王?”
一名中年男子跪在帝君脚边恭敬答话:“回陛下,是凉王,他亲手射杀了突厥副汗骨咄禄。”
帝君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一声,指着黑压压的天色问他:“你看这风云变幻无常,像不像天下大势,当年前朝皇帝昏庸无道,于是被我们楚家祖宗得了天下,据史书记载,当时仿佛也是这样一个诡谲的天气,恐怕江山又要易主了。”
那名中年男子闻言吓得脸色一白:“陛下千秋万代,江山怎会易主?!”
帝君却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是感慨的道:“天命昭昭,国祚兴衰,本就是寻常事,前朝皇帝德行不端,于是上天派楚家取代了他们,当有一天一个比朕更有魄力的君王出现时,朕也会被他所取代。”
他语罢淡淡摆手:“去吧,召文武百官来大殿议事,朕有要事宣布。”
今日公主和亲被阻,突厥使臣被当街斩杀,大臣们早就坐不住了,要知道前方战事未明,此举很有可能造成突厥借机兴兵发难,稍有不慎西陵便有倾覆之忧。
顾不得阴云密布的天气,文武百官纷纷备马进宫,当他们穿过宫门抵达玄华殿外间的时候,只见一道惊雷闪过天际,整座皇城瞬间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御林军将那五百突厥人的尸体整整齐齐摆放在大殿外间,雨水混合着鲜血在地上蜿蜒流淌,就像一条条猩红色的蛇。
右相穆迁见状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步入殿内;御史大夫视若无睹,大步经过那些尸体;镇国公褚烈面无表情在殿门前卸了仪剑,仿佛已经做好了承受帝君怒火的准备;大儒颜镜良在几名年轻官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步上阶梯,身上绯色的官袍已经被大雨淋湿。
等他们分成两队依次进殿,这才发现大殿中间不知何时跪着一名身穿华美王袍的年轻男子,而身后一左一右分别跪着定国公世子闻人熹、镇国公世子褚渊亭,再其后便是脸色仓惶苦逼的段啸吟。
今日褚家阻拦公主和亲在先,凉王私自调动军队截杀突厥人在后,陛下倘若雷霆震怒,褚家少不了一个欺君罔上之罪,就连定国公世子也逃脱不了干系,至于凉王嘛……
楚家虽然没有杀儿子的先例,但有诚王“珠玉在前”,只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陵淡淡阖目,神色淡然地跪在殿中,对周遭各式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直到听见一声独属于太监的尖细嗓音响起,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陛下驾到——!”
刚才还窃窃私语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朝臣们眼见帝君从龙屏后方走出坐上高位,连忙整肃衣冠叩首下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帝君恍若并未看见跪在大殿中间的楚陵等人,声音难辨喜怒,冕旒上的玉珠遮住了他的眉眼,晃动时发出一阵轻响。
凡有大事,那些御史大夫都是最不怕死的一群人。
旁人只见御史康又安忽然踏出一步,上奏弹劾:“启禀陛下,今日乃是怀柔公主出嫁的大喜之日,臣却听闻褚家在朱雀大街率众阻拦鸾驾在先,纵容部下行刺突厥使臣在后,以致两方人马交恶,血溅皇城!”
“史书有言,擅杀使臣,等同宣战,此举有坏两国和气,挑动边境之乱,如今褚氏擅专跋扈,虽贵为皇后母族,却不可轻饶,恳请陛下严加惩治,以安万民之心!”
御史康又安,他当初奉命在城外赈灾之时多得楚陵相助,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言谈间选择性忽略了这个将骨咄禄斩杀的最大“祸首”。
朝堂是一个偌大的人际关系场,关键时刻不仅要看陛下的态度,更要看文武百官的态度,楚陵的人缘明显不错,紧随其后出列的几名御史都没怎么弹劾他,纷纷把火力对准了嚣张跋扈的褚家。
褚烈面不改色承受着众人的攻讦,苍老的脊背挺得笔直,尽管两鬓斑白丛生,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叱咤疆场的将军。
他今天本就打算把事情独自揽下来,是斩首示众还是流放岭南都无所谓,只要保住了妹妹唯一的女儿不必远嫁,他就不算白白牺牲,只是苍老的目光落在大殿中间那抹笔挺的身影时,控制不住浮现出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褚烈一向是有些看不起这个“外甥”的,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了,还天生一副病弱的身子骨。
他知道陛下当年把凉王记养到皇后膝下,一是为了给对方一个嫡子身份,二是让他们褚家好好扶持对方登基,可褚烈偏偏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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