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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四合一】

直到千百年过去,宗策都还清楚记得他与殷祝的第一次相见。

成神后他立下道场,只为让自己从一次次轮回中放下执念,可那份生前的不甘怨愤太过浓烈,既成就了他今日的神格,也阻碍了他的修行,使宗策迟迟不能向成就大道更进一步。

为了散心,他便决定在下一次轮回开始前,去凡间走上一趟。

比起他所生活的那个朝代,凡间的变化很大。

宗策有些不适应现代快节奏的生活,但还是入乡随俗,用法力变出了一身t恤牛仔裤的装扮,走在了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心。

漫无目的地逛街时,他被穿着清凉的姑娘拿着一个名为“手机”的东西索要联系方式,宗策很认真地询问了对方什么是手机,又从wii一直问到互联网起源,最后在那姑娘一脸“这帅哥怕不是个傻子”的诡异目光中,认真向她道了谢。

他用黄金换了些钱,去街边给自己买了一部手机。

……然后就跟人在网上吵起来了。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在学会基本的用手机上网后,宗策最关心的,当然是有关自己和大夏的相关讯息。

为此,他还专门加入了一个以他名字命名的论坛。

因为这个论坛的规定里写着:“欢迎考据,理性讨论,拒绝一切黑粉意淫杜撰”。

但进入论坛后宗策才发现,这些所谓的“理性网友”,是不是把他想得有点太过于圣人了?

尤其是那位叫“生生不息”的网友,更是天天刷屏,变着法儿地吹捧自己,活跃得让宗策都有点儿受不了。

这位周二到周四痛骂尹昇,顺便夸他;周五到周六从野史里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论据,直截了当地夸他;周日发自己到各个名胜古迹和宗公寺庙打卡的照片,变相夸他。

除此之外,还会间歇性发一些周边照片,炫耀自己和偶像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周一白天他不发帖的原因不是因为要休息,而是开组会要上交手机。

窥屏多日后,终于在某一天,在这位生生不息又开始吹他彩虹屁的时候,宗策没忍住,在他发的帖子底下回道:“你怎么知道宗策不是早有反心?”

没想到这下却是捅了马蜂窝,那名叫生生不息的网友立马炸了,狂喷他十几条说他胡说八道,信口造谣。

宗策那时候还不知道,在关于偶像清白的问题上,一个狂热粉丝的战斗力堪比一头发狂的成年猛犸象。

他还很认真地遵循论坛的规定,结合正史回复了那位网友,论述条理清晰,推论合情合据——最关键的是,他就是当事人,还能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吗?

苏成德后来与他关系冷淡,就是因为在监军期间发现了这个苗头,身为宦官,他忠于朝廷;身为友人,他又不愿告发宗策,最终两人只能渐行渐远。

但那名网友非常倔强,打死也不相信,他们辩论了快三天,最后对方一口咬定他是黑粉来论坛捣乱的,不仅骂他你知道个屁的宗策,还嘲讽他是不是用老年人手写打字才回复得这么慢。

的确只会用手写的宗策本人:“…………”

他被气笑了。

同时也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好好的,他为什么要在网上跟后世的凡人辩论这个?

就在宗策准备不搭理这人的时候,屏幕上跳出来一则消息通知——他被管理员踢出了论坛。

原来这个生生不息就是管理员的小号,论坛也是他一手创建,全凭几年如一日的疯狂水帖吹他的彩虹屁,才把论坛的排名水到了最前列。

怪不得他们争辩的时候,好多人都在劝他蒜鸟蒜鸟,你斗不过他的,宗策见这人回复条理还算清晰,历史学得也不错,本以为是个能讲理的,没想到竟然给他来删号拉黑这一套。

宗策不是个争强好辩的性格,但相比与隔壁主张割肉喂鹰的佛祖,继承道统的神仙普遍都瞧不起这种以德报怨的外来神仙。

他们修行讲究的是修身养性,又不是白白当冤大头忍气吞声。

而宗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被这位网友的阴阳怪气和各种嘲讽激起了火气。

道场中的一次次轮回经历也对他的心性产生了影响,每当宗策看到这人在论坛发帖吹捧自己的种种功绩时,心中总会升起一个念头:

你错了。

你只是没有生活在那个时代。

他的第一座金身,是后世大夏沦丧后,由那些流离失所、被屹人当做猪狗奴役的百姓,在绝望之际向上苍祷告铸成的。

此后每一次收获大量信仰,都是在烽烟四起的乱世。

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去祈求神灵的帮助。

后世将他一个家国沦丧的败军之将当做战神来膜拜,不断给他编纂各种功迹,美化他的人格与品行,说他是虽败犹荣的英雄,是完美无瑕、可歌可泣的宗公。

可宗策还活着时,听到的却大多是攻讦的话语。

朝堂上的大臣们弹劾他“空战耗尽国力”、“一意孤战,不顾百姓性命安危”;朝廷连着数月拖延军饷,军中的士兵们缺粮缺衣,最终信任的亲兵带着手下逃亡。

他下令将这些人按照军法处置时,那一句诛心的谩骂像是刀子一样捅在他的心上,叫宗策至今都难以忘怀——

他说,连让兄弟们填饱肚子都做不到,宗守正,你怎么当的将军!

那种感觉,正如他走进宗公庙,看到堂前供奉的那块牌位时,内心的复杂难明一样。

这块牌位上写着一句话:

——愿千秋后世,国泰民安;天下苍生,离苦得乐。

他为什么会成神?

不就是因为,无论他生前还是死后,天下的人们都一直在做着一个同样的梦吗?

宗策想,这个与自己在网上争辩的人,假如生活在那个时代,就会明白,他所喜欢的那个宗将军,其实是多么普通又无能为力的凡人。

所以出于某种冲动,他也这么做了。

他借用了一位小辈的形象,也就是那位白胡子老道,将这个叫殷祝的年轻人带到了过去,那段真正的历史之中。

这里不是他的道场,时间线是固定的单一航道,无论对方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既定的历史节点。

但宗策很快又后悔了。

这个孩子——以殷祝二十出头的年纪,在上千岁的宗策看来当然是个孩子——只是在网上与他起了口舌争辩,并没有做错什么。

即使事后他会消除对方脑海中关于穿越的记忆,但也不能抹去殷祝因为自己而亲历乱世的事实。

所以宗策在第二天就找到了对方,向他道歉,并说明要带他回到现代。

却被殷祝拒绝了。

他不知道宗策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气性大的神仙,但还是很认真地告诉他,既然来到了这里,自己暂时还不想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试试看改变这段历史。

宗策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天道已经规定了,影响这个世界的一切关键节点绝不会被改变,比如屹人注定会灭夏,再比如他一定会死在兴和七年的除夕之夜。

他的道场,只是模仿天道的运行规则,形成的一方不算全面的小世界。

里面的一些节点可以被他改变,有一些则不能。

只有当他修为更进一步、将道场开辟为一个真正的世界时,作为创世的神明,才可以做到意随心动,不再顾忌这些规则。

但殷祝就是不相信,坚持说自己要试试。

就像之前那样,宗策依旧无法说服他。

他看着黑发青年眼中亮起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千年前刚踏入皇宫的自己。

临走前,他给殷祝留下了许多金银财宝,告诉他如果想要回家,随时可以在梦中呼唤他。

然后看着殷祝用这些钱招兵买马,救济穷人,又因为无法违逆时光的洪流,在一次次意外和朝廷的剥削中被迫散尽家财,带着仆人踏上了逃亡之路。

宗策以为,他不久后就会呼唤自己离开。

但殷祝没有。

即使一无所有,他也很快振作起来,靠着现代考古留下的记忆,带着手下人挖了几座前朝大墓,进献给一位朝中官员,很快又重新发家致富了。

这一次,他将钱财都用在了给神机营提供军饷上。

他买了很多粮草和过冬的衣裳,派人送给宗策,却在半路上被运粮官贪污,花大价钱买来的几十车军需全部打了水漂。

前线的将士们依旧饥肠辘辘,吃不饱饭还要和屹人作战,那名亲兵也还是当了逃兵,当着自己将军的面骂出了那句诛心之言。

殷祝听说了这件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坐了一天一夜。

“够了,”宗策忍不住出现在他面前,“你已经做的够多了,随我回去吧。”

在现代,你有爱你的父母,有富足的家庭,还有亲朋好友相伴,何苦要待在这里,行一场注定徒劳无功的救济?

但殷祝只是低声说:“我给宗府上送去的拜帖和书信,他从来没收到过,想要登门拜访,他也永远不在家。”

宗策:“所以我说,历史会自行修正,你如果想要改变的话——”只会再次一无所有。

殷祝抬起头看着他。

几年时光让他变得成熟了许多,但目光中的火光却一如初见时那般明亮,甚至更甚从前。

“但那次他凯旋归来的时候,我站在楼上远远地望了他一眼,披着战袍骑在高头大马上,就和我想象中的将军一模一样。”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道,“——我干爹可真帅!”

宗策一时失言。

他落荒而逃。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再去看殷祝的情况。

究竟是为了逃避,还是因为出于别的什么感情,宗策说不清楚。

直到那日他碰见了那名小辈,对方一见到他,就大惊:“您这是情劫到了啊!”

情劫?

宗策对此一笑了之,只旁敲侧击地提醒了对方要多加修行,不可成神后便随意懈怠——那孩子才多大,又是男子,宗策看他的眼神里只有慈爱,怎会引得红鸾星动呢?

他并未多想此事,直到感应到天道呼唤。

不知不觉,下界的时间线已经来到了他兵败被俘、被押上法场受刑的那一日。

宗策站在云端之上,远远地看到自己被赤身绑缚在刑架上,同样的经历他已经体验过无数回,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旁人的视角观看这一幕。

看着台上的血人,他冷漠心想,真是狼狈。

但脑海中又情不自禁地冒出一些奇怪的念想:

殷祝会看到吗?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会坚持从前那样的看法吗?

没有回答。

他仰天望去,铅灰色的天空中飘起了雪。

与他记忆中的景象毫无分别。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行刑期间,殷祝一直没有呼唤他。

也没有来。

除夕之夜,聚在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散去。

他们还不知道法场之上受刑人的身份,只当是个被官府捉住判刑的倒霉蛋,剩下负责看管法场的官兵们则都是魏邱和柳显的亲信,这会儿也都懒懒散散地坐在一旁打牌,或是抱怨两句过年还不得清闲,就等着刑架上的宗策咽气后替他收尸。

这时候,一个提着一篮馒头的男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无牌可打闲得无聊官兵看了他一眼,顿时皱起眉头:“这么多?你小子也太贪了吧!”

男人点头哈腰地朝他们走过来,往牌桌上放了一点碎银子,坐在那儿的官兵头子随意拿起银子,掂量了一下,又放嘴里咬了一口,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哼气,算是同意他过去了。

“多谢官爷!”男人立刻眉开眼笑,谄媚地又向他们鞠了一躬。

然后他快步走到刑架上的宗策旁边,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露出敬而远之的神色,嘴里念叨了两句,从篮子里取出一个馒头,准备弯腰蘸在那血泊里——

“哎呦!!!”

后背像是撞上了炮仗,他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痛得整张脸都狰狞起来。

男人摔倒在刑场上,一篮子的馒头散落一地,他挣扎着扭头望去,发现那竟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乞丐。

对方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那双漆黑眼眸死死瞪着自己,目光中像是燃着一把火,几乎要灼伤男人的眼睛。

“来人啊,有疯子!”他被咬得痛叫起来,拼命用脚踹这疯子,还想着伸手去抢救自己的馒头——这疯子大概是许久没吃饭了,脑子又不太好使,逮着他的馒头就踩!神经病啊!

打牌的官兵们这下也坐不住了,纷纷拿起棍棒围过来。

为首那人喝道:“干什么呢!扰乱法场纪律,给我打死了事!”

棍棒如雨点般落在那乞丐身上,乞丐发出一声呜咽,但死也不松嘴,像只疯狗一样逮着那男人咬,还有意把人往馒头那儿引。

不多时,散落一地的馒头就被众人的脚步踩成了稀巴烂。

混乱之中,没人看见台上伤痕累累的刑犯动了动,吃力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视线和被淹没在人群中层层遮挡的年轻乞丐对上,对方用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执拗地盯着他,直到被彻底踹倒在地。

而在小巷里,还有一位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神明,猛地摇晃了一下身体,扶住了墙面。

他按住自己的脑袋,感受到脑海中突然多出一段的记忆碎片,和体内突然暴涨的修为,瞳孔骤缩,呼吸急促。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记忆中的历史,的确被改变了!

他咬牙挤出两个字:“住手!”

官兵们的动作戛然而止。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原地消失,吓得他们丢了棍棒,险些魂飞魄散。

宗策把殷祝送回了家。

他抹去了对方的记忆。但又会在深夜到来时,独自坐在殷祝的床边,望着殷祝的睡颜静静发呆,直到太阳升起。

看着青年蹙着眉头,并不安稳地在睡梦中轻唤干爹的模样,宗策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眉宇间的沟壑,并下定了决心。

他要给殷祝一个没有遗憾的世界。

这是他欠对方的。

凝聚了记忆碎片的蝴蝶没入眉心,殷祝终于想起了一切。

——原来从前看到的那些关于干爹的幻境、偶尔一闪而过的违和感都不是假的,他真的不是第一次穿越啊?

睁开眼看到星君专注的眼神时,他却脱口而出:“上千岁的人了,还在网上跟年轻人打嘴仗,你羞不羞?”

白胡子老道怒道:“怎么和星君说话呢?再说了,星君怎么会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星君轻咳一声:“抱歉,一时冲动。”

白胡子老道:“…………”

星君:“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本座就行。”

再听不出来这是星君在委婉跟他下达逐客令,白胡子老道这几百年的修行,也算是修到狗身上去了。

主动告辞前,他想起殷祝刚才跟他嚷嚷的“我叫他干爹”,再联想一下星君突然到来的情劫……顿时五雷轰顶,浑浑噩噩地走了。

碍事的家伙终于走了,殷祝满意地收回视线,回头却险些撞上一张马脸,吓得眼前一黑,练练退后怪叫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匹马!?”

星君道:“这是本座的坐骑,你骑过的。”

殷祝勉强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发现嘿,还真是。

“它也成神了?”他好奇问道,“就跟那什么,呃,哮天犬一样?”

星君颔首:“你若对二郎真君感兴趣,将来我们可以一同去他那里做客。”

殷祝双眼放光:“撸哮天犬也可以吗?”

“可以,”星君淡淡一笑,“哮天犬还挺喜欢与善客亲近的。只是一般神仙在看到哮天犬化作人形后的模样,都会对他退避三舍。”

“……该不会是个抠脚大汉吧?”

“那倒不是。”

星君十分自然地搂着殷祝的腰,将他抱上马,又跨坐在他的身后,一路上,都在耐心回答着殷祝一系列关于神仙的十万个为什么。

殷祝靠坐在他干爹怀里,只觉得清风拂面,胯下神驹却眨眼间飞驰千里。

他问得口干舌燥,忽然注意到他干爹的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握着缰绳,也不像从前那样扶着他的腰了,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那个,成神之后,是不是都得清心寡欲啊?”

星君:“也不是,分人。”

殷祝憋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他急得在心里抓耳挠腮,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装出一副语调神情都很正常的模样问道:“那你算哪种?”

一声轻笑。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殷祝被他星君干爹低沉的嗓音刺激得头皮发麻,他怒了,扭头瞪着对方:“逗我好玩吗?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见他真毛了,星君解释道:“神仙也有双修之法,但一为情欲,二为修行,能同时满足这两点的对象很难找,所以大部分神仙都还是独善其身。”

殷祝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

星君干爹是神仙,但他不是啊!

和凡人干爹做一次都能要去他小半条命,等成了神仙,那岂不是更完蛋了?

“我觉得清心寡欲也挺好的。”他一本正经道。

星君:“生生若如此想的话,本座的情劫,也只能先用法力压制推迟一段时间了。”

“……推迟情劫会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星君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有身死道消的危险罢了。”

殷祝瞬间抿住了嘴巴。

“那,怎么才能帮你度过情劫?”

背对着他的星君无声地笑了一下。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他说着,忽然伸出手,将殷祝推下了云端,“去吧,生生,我等你回来。”

“啊啊啊啊啊——!!!”

茂密林间,殷祝尖叫着从土坑里坐了起来。

一抬头,正好和一个手握大棒的野人大眼对小眼。

殷祝:“…………”这是给他干哪儿来了?

混账干爹!

他抹了把脸,突然惊喜地发现这双手形状修长漂亮,年轻有力,掌纹连绵不绝,一看就知道是双练过钢琴、福泽深厚的手。

星君给了他自己的身体!

干爹万岁!

即使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但殷祝还是忍不住朝那野人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也不顾对方能不能听懂,心情大好地问道:“请问这位阁下,这是什么地方?”

野人警惕地盯了殷祝半晌。

突然直起身来,咚地给了他脑袋一棒子。

殷祝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地扑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堵住嘴巴,绑在了烧烤架上。

殷祝看着这帮围着他乌啦啦跳舞庆祝的野人,内心有一百个卧槽在疯狂刷屏。

他干爹不是说放过,要把他送到过去的自己身边吗?

瞧瞧这附近的林子,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光是落下的松叶都堆了厚厚的十几厘米,该不会是一不小心,给他弄到原始社会了吧!

干爹快来救命啊啊啊啊——

似乎是听到他的呼唤,远远的,一群野人簇拥着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殷祝有气无力地一抬眼,在看到他干爹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庞时,顿时拼命挣扎呜呜叫了起来:

干爹!是我!是我啊!!!

快往这边看看,你最最亲爱的马上就要成为野人嘴里的小饼干了!

但同时,他的脑海中也闪过一个疑问:

他干爹怎么会和这群野人混在一起?

等宗策走近时,殷祝满眼的期待霎时凝固,他的神情僵硬,呆呆地看着男人满头霜雪似的白发,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到底走了多少年?

还好,殷祝很快注意到他干爹的脸庞还算年轻,和他离开那年并没有太多分别。

但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更难受了,又默默在心中把非要让他保密的白胡子老道骂了几百遍。

虽然这事儿要怪还是得怪宗策自己……但没办法,他偏心。

一个似乎是野人首领的家伙上前一步,冲正在狂欢的众野人叽里咕噜了几句话,现场的野人纷纷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还是解开了殷祝身上的绳子,把他推到了宗策身边。

宗策只瞥了他一眼,就对那野人首领说:“多谢。这篓子里是我刚打的几只山鸡,最底下还有一些草药,可以覆在伤口上加速愈合。作为感谢,就都送给你们了。”

野人首领眉开眼笑,用生涩的大夏官话说:“不要紧!你是,我们的,朋友!”

宗策点了点头,随后语气冷淡道:“走了。想活就跟上我。”

殷祝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干爹这话是对他说的。

他这辈子从来没听过干爹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对他说话!

不对,好像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听到过……但那也是过去式了!

殷祝心里委屈。

可这些野人一直眼睛发绿地盯着他,看得殷祝毛骨悚然,他不敢在这荒郊野岭多待片刻,连忙吐出嘴里的茅草,喊道:“宗……宗将军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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