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楼街上,人烟浩穰。
这条街的灯火昼夜不息,即便到了凌晨,此地依然热闹非凡。
茗楼作为京城青楼中的魁首,自然非普通风月之地可比。
东水河畔三栋高楼连成一片,上有飞廊连接,河中停有两艘画舫,雕梁画栋装饰极致奢华。
青楼做到这个地步,寻常皮肉生意已经赚不到大钱,歌舞琴曲才是茗楼的大头,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远比做皮肉生意的红倌能捞银子。
世界男子大多如此,一旦被哄到床上,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值得掏钱了。
茗楼的名字,便凸显的是一个‘雅’字,楼中女子琴棋书画的造诣,比寻常文人都要高出不少,人间绝色也不在少数,自然引得士子文人争先追捧,连朝中的官员都时常出入此地。
端午将近,杨楼街的风月场所花样百出吸引恩客,歌舞词曲的表演,甚至有几家头牌的清倌儿出阁,争相竞拍成为第一位入幕之宾。
灯火璀璨中,赵闲到了久闻其名的茗楼。
书生李夏自进入杨楼街开始,就不停的有人见礼问好,邀请他去各处小坐,可见其人缘之好。
乘着李夏与右人打招呼的功夫,小寒犹豫的拉了拉自家少爷的袖子,小声道:
“少爷,我们真去那种地方啊?”
赵闲点了点头:“听曲罢了,不要胡思乱想。”
小寒哦了一声,低着小脑袋嘟囔道:“小寒是女儿身,不让我进去怎么办?”
赵闲不以为意,轻笑道:“青楼名气再大,也是做生意的地方,有少爷在没人拦你。”
小寒这才放心下来,想了想,又很有底气的道:“跟着少爷那里都去的,若是有人拦小寒,少爷就把那什么茗楼买下来,然后将拦着小寒的人统统撵出去。”
赵闲也不知这小妮子从那本杂书上看来的故事,满脸无奈:“我买间青楼做什么,又不是同行,买来不得亏死。”
世间经商之道,不是找个地方开店便万事大吉,人情往来衙门关系一样不能少,这杨楼街上的各家商户,没有靠山是不可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立足的。
小寒自然知晓这个道理,笑嘻嘻的道:“将茗楼买下来,洛儿姐姐就是少爷的人了,她不乐意都不行。”
赵闲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妮子拐来绕去,在这个地方挖个坑等着。他小姑娘了唠嗑上轻敲了下:“你这丫头,洛儿姑娘一路上对你百般照顾,你却在背后算计人家,小心待会真不让你进门。”
说笑间,赵闲等人抵达茗楼,上了主楼的二层,看台正对着一楼舞台,位置极佳。
楼中摩肩接踵,各桌都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站在一楼观望。
舞台上正有曼妙女子在表演舞蹈,袅娜腰肢轻移莲步,长袖飞舞纤腰若隐若现,诱惑却不显放荡,引得不少人目不转睛咽口水。
李夏看了一会,转头介绍道:“茗楼的李旖韵李姑娘,是这茗楼的头牌之一,名气与柳醉颜柳大家不相上下,一个善琴一个善舞。听说李姑娘心仪一名王侯子弟,但从未见那人露过面,也不知真假。”
对于这些风月场的趣事,赵闲自然不想了解太多,只是颇为兴致的看那女子跳舞。
腰若水蛇,舞姿极好,一曲终还让人意犹未尽,确实不负头牌之名。
在楼下客人的恭维与赞扬声中,女子走下台来到一处桌前,敬了杯酒坐下,算是陪客。
人只有一个,追求者众多总不能一起陪,一般是陪着到场地位最高的客人,既不得罪人又别人也不敢说闲话。
茗楼中此时也管事唱喝道:“沈公子打赏,五百两。”
赵闲抬眼往过去,却发现那桌做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李夏看到后一脸惊讶,介绍道:“为首的是平阳王世子殿下,作陪的是沈家长公子沈武纶,还有钦天监范大人的弟子,没想到他们也来了这里,怪不得李姑娘诚惶诚恐,连打赏都不敢开口讨要。”
赵闲略带疑惑,后两个倒是知道,但平阳王世子却没听过,他不禁问道:“平阳王世子是谁?”
李夏满脸不可思议,看了赵闲半天,才嗤笑一身,摇头道:“赵公子,你真不是开玩笑?平阳王世子自然是我大玥唯一异姓王岳平阳的儿子,你大师兄。”
赵闲满脸错愕,岳平阳这位大玥的护国剑圣,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也是如雷贯耳。
作为大玥武道第一人,在赵闲心中的影响应当是仙风道骨的高人,没想到竟然是大玥的异姓王,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楼下的三人都是修为高深之人,自然察觉倒了目光,抬头看了一眼,瞧见李夏,点头致意并没有太多动作。
岳进余手指轻叩桌面,微微蹙眉开口:“旁边那年轻人是谁?修的剑诀却身藏刀意,有些奇怪。”
沈家长子沈武纶,握着茗楼头牌女子的小手把玩,听到世子殿下的话,轻笑开口:“寻常散修,能得一套完整功法实属不易,谁会区分剑决刀决,能用就知足了。”
名为李旖韵的茗楼头牌,被握住小手只是低头含笑,不敢露出丝毫不愿之色。
钦天监范成林的道士徒弟,听到二人对话,却是捧腹大笑,握着胸口差点行岔了气。
沈武纶转过眼,看着他打趣道:“你个牛鼻子小道士,笑什么?”
道士止住笑声,尽量让面色缓和下来,开口道:“没什么,楼上这位仁兄我认识,天灵宗的赵闲,一刀砍翻李百仁那个。”
岳进余闻言了然,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好久没有回宗门,确实不认识,看起来一般。”
与此同时一楼欢呼声响起,舞台上,一位身着白衣身材曼妙的美人,抱着琴自屏风后走出。
白纱遮面,步伐轻盈如弱柳扶风,一双眸子似清澈泉水。
显然支持第一花魁的人多一些,主楼上下嘈杂声顿起,争相起身打招呼。
白衣女子眼神一一回礼,待扫到二楼栏杆边的男子时,微微愣了稍许。
赵闲咧嘴一笑,抬手打了个招呼。小寒也喜形于色,满脸憧憬的挥挥手。
白衣女子微微福身,目光便扫了过去,然后再舞台上坐下。
‘咚’的一声琴音。
全场喧哗戛然而止。
幽幽琴曲如涟漪在茗楼内满眼,虽由女子弹出,却带着久经世事的苍茫,让人忍不住心随意走,沉浸其中。
正是当年陆剑尘谱曲天下流传的:《逍遥游》。
以情为曲,以剑为名。
赵闲站在栏杆边安静聆听,在石泉巷时,听老琴师弹过多次,除了好听,说不出太多评价。毕竟对乐律一道不擅长,赵闲听曲便是听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在众人沉醉于琴音之中是,赵闲的余光发现了一道身影,猛然转头,瞳孔微缩。
一个华服锦袍的公子,坐在二楼左侧的桌前,看着楼下舞台,眼神淡漠,惊露台凌仙。
赵闲想了想,站起起身,穿过几桌客人,走到凌仙的桌前,手指轻叩桌面:
“凌兄,咱们又见面了。”
桌上并无外人,凌仙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淡然道:“有事?”
赵闲闻言倒是很意外,这人脾气还挺好,上次毁了他一件灵器,可是结了不小的梁子。
他在桌前坐下,打量面前的贵公子,开口道:“若林沐之事真与凌兄无关,上次的事情算我得罪。”
凌仙望着面前的青年,眼露轻蔑之色:“有关又如何,俩只蝼蚁掐架罢了。”
两只蝼蚁掐架?赵闲仔细打量华服公子半天,皱眉道:“你脑子有毛病?”
凌仙并不生气,脸色依旧淡漠:“你心中无道,我心中同样没有,天道之前与灵智未开的蝼蚁有何区别?”
赵闲听到莫名其妙,暗想这当朝左相的儿子,说话怎么这般神神叨叨,更着了魔似的。
他想了想,开口:“你可知‘道’是什么?”
凌仙摇了摇头。
赵闲微笑:“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此为天道。至于世间修士所求的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赵闲所行之事皆无愧于心,所遇之人皆不负与情,人便是人,岂能与蝼蚁混为一谈。再说,即便是蝼蚁在天地间也有自己的位置,如蜻蜓点水、野蜂采花,它们不也走在自己的道上?”
凌仙微微皱眉,略微思索,开口道:“这些都是小道。”
赵闲呵呵一笑:“小道也是道,总比没有好。”
凌仙目光淡然,望着面前青年,语气低沉:“不成大道,皆如蝼蚁,我凌仙与你不是同道中人,你即便修行百年千年,也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凡人。”
赵闲摇头轻笑,说话还真难听,泼妇投胎不成,他打量凌仙,开口道:“凌兄鸿鹄之志让人佩服,不过你连自己的道都找不到,这辈子怕是很难跻身仙人境,又何来成就大道一说。”
此言一出,茗楼之内微不可觉的凝滞了刹那,凌仙眼中凶光暴起。
显然赵闲的一句无心之语,让近日心绪不稳的凌仙,心湖受到了冲击。
赵闲察觉不对,眨眼间已经退到了三丈之外,虽然没带刀剑,玲珑阁内的菜刀也是刀,只要保持距离,吃不了亏。
一声淡淡的咳嗽,在对峙二人耳边炸响,如同白日惊雷。
赵闲脑袋被震的嗡嗡响,偏头看去,却见天灵宗的大师兄岳进余,表情平淡的看向这边。
凌仙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开口道:“最多十年,我凌仙必登仙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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