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离公主在桌案前批阅折子,模样极为认真,赵闲也不好开口打扰,便转身望向了下一副画像。
第二副是个光头的男子,却穿了一声道袍,虽然肥头大耳,模样依然画的很英俊,眼中恍惚间似有雷光闪动,五指如钩如雷神降世,周身有八样宝物环绕,虽是画卷依然可以感觉到其不凡品质。
这幅画的短评为‘八宝镇岳,掌观四海’。
赵闲自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一路看下去,直到第八幅画的出现,上面画着一名黑衣的俊美男子,面容阴柔似女子,却又透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
‘玉柱擎天,一剑潇潇’八字出现,赵闲瞬间明白了这画上的人是谁,萧剑一。
赵闲长大了嘴巴,在画像前愣了半晌,也没有将驼背老者与画像上的阴柔男子联系起来,两者气质倒是有几分相似,想来这作画之人,也不是凭空想象,只是美化的过头了些。
赵闲摇头轻叹,暗道不知萧前辈看到这副画像,是该笑还是勃然大怒。
直到最后一方画,‘琴棋双绝、剑开五岳’出现,赵闲才真的感觉到震惊,半晌没反应过来。
一是震惊与老琴师当年的实力,在这南峪洲打进前十,难怪仙人世界无人不晓。
二是画像上的男子风华绝代,长的比前面九个都要俊美,连排在第四位的那个女子,都没有这一幅好看。
赵闲想起老琴师蹲在石碾上吃面条的场景,顿时明白这十副画是仅凭传闻瞎画的,若修为高深的人一定风华绝代不似凡人的话,让天生长得丑的修士怎么活。
书案前,一袭红衣的龙离公主偶尔停笔,眼眸轻抬望过去。见身着黑羽卫服饰的青年,在画像前摸着下巴点头摇头,有时脸上还浮现出嫌弃的表情。她勾起嘴角露出魅惑众生的笑意,这时方才像个二十岁的女子,不过转瞬间又收起了笑容,露出略显威严的模样,手持铸币,继续批阅手上厚厚的折子。
黄昏时分,皇城之内入夜要关闭宫门,赵闲提前出了皇城。
尉迟虎在外面傻等了一天,不见赵闲出来,也不见公主唤他进去,脸色变得更难看。
想请这位相识许久的汉子去酒楼坐坐,尉迟虎却如同生闷气的小女人一般,不带理睬骑马离去。
赵闲莫名其妙,便也不再搭理,直接翻身上马回家。
在人烟浩穰的东华城大街上穿行,再次路过了东水河畔柳树间的二层小楼。
二楼窗户撑起,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女子,在窗前对着铜镜描眉,杏眼点秋水,眉黛画远山。
女子似是被人提醒,转头看向窗外。
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露出温和的笑意。
“赵公子!”南宫天洛面带惊喜,放下手中眉笔,消失在二楼的窗口。
赵闲将大黑马拴在了河畔柳树上,走到小楼前,白衣女子已经等在了小楼门口。
“半月未见,妾身还以为上次让公子掏了银子,公子生气不理妾身了。”
南宫天洛眉眼含笑,话虽玩笑,眼中的期待与惊喜却是真的。双手叠放腰间,耳垂上点缀的翠绿平添几分明媚,发髻依然插着那只纤云簪,站在小楼门口,如同等待丈夫归家的妇人。
赵闲见这委屈的模样,真生出几分愧疚之意,解释道:“前些天军中大比受了伤,调养半月才好,连家都没回。”
说话间,栅栏里的菜圃中如同冒出一只花毛大公鸡,对着赵闲就是一顿啄,雄赳赳气昂昂,‘咯咯’叫个不停。
赵闲猝不及防,差点一脚将其踹死,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只公鸡是上次在百鲤坊追的那只。
南宫天洛掩嘴轻笑,温声开口道:“上次公子走后,妾身便去集市将它买了回来,能让公子追两条街的鸡,可不多见。”
赵闲满脸无奈,百鲤坊人山人海,也不知是怎么找到这只鸡的,他将公鸡哄到一边,玩笑道:“这鸡挺记仇,改天让小寒过来做成烤鸡,看它还敢不敢追着本少爷。”
“也好,给公子补补身子。”南宫天洛微笑点头,上下打量赵闲,问道:“公子怎么受的伤,可好了?”
因为临近黄昏,小楼里显得昏暗,赵闲直接在屋檐的石阶上坐下,微笑道:“前几天遇到了大玥的长公主殿下,互相切磋受了点伤,已经好了。”
南宫天洛毫不避讳,同样在石阶上坐下,面露惊讶:“是吗?长公主名声连妾身也听说过,公子能与其切磋,还真是厉害。”
赵闲脸上有些尴尬,无奈道:“也不算切磋,公主殿下还没动手,我就躺下了。”
见他如此大方承认,南宫天洛‘噗’的一笑,又连忙掩住薄唇,明艳动人。
赵闲倒也不介意,打不过便是打不过,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不过嘴上还是打趣道:“怎么,嫌弃本公子技不如人了?”
“妾身那儿敢!”南宫天洛连忙止住笑声,抚着耳畔的发丝,温声道:“听说长公主殿下倾城之容,是不是真的?”
女人嘛,最在意自然是这个。赵闲倒也不奇怪,回想了下在雀鸣山偶遇的英姿,点头道:“风华绝代,英姿卓然不输世间男儿。”
南宫天洛哦了一声,微微颔首,笑盈盈的道:“公子评价这么高,想来是一位女子豪杰,而且很漂亮。不知与妾身比起来,谁漂亮些?”
说着,南宫天洛扬起小脸嫣然一笑,摇曳生姿,这一笑可谓媚到骨子里。
赵闲倒没被这句话问住,毫不迟疑的道:“若单论美貌,自然是洛儿姑娘好看些。以公主殿下的风采,无论长什么样都是风华绝代的。”
南宫天洛闻言,却是偏过头轻哼了声,嗔道:“没想到赵公子也是油嘴滑舌之人,讨好姑娘的本事,可一点不差。就怕到了公主殿下面前,公子又是另一番说辞。”
赵闲呵呵一笑,看着身边女子道:“我说真的,公主殿下实力打我一百个都没问题,我哪里敢细看,再说也没机会和公主殿下说这些。”
南宫天洛被这不知真假的话弄的破颜一笑,心中娇嗔,不自觉的用肩膀轻撞了一下赵闲的胳膊。
反应过来后,脸色通红,连耳垂都染上粉霞。
赵闲也愣了愣,自然感觉到了这颇为亲昵的动作,眼睛望向栅栏里的花毛公鸡,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夏风拂过柳岸,二人坐在小楼屋檐下,因为这个小插曲沉默下来。
天空云卷云舒,似乎抬手便能触摸,实则遥不可及。
街道上,遥遥驶来一辆小马车,双目涣散的老车夫昏昏欲睡,停在了小楼外的街道上。
小楼内,身着青色长裙的高挑丫鬟,抱着一张琴来到了门口。
二人尚未打破沉默,南宫天洛便起身,满怀歉意的道:“得去茗楼了,没能款待公子,还请见谅。”
赵闲看了看天色,夜幕已经压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随意道:“没事,在宫中当差时常会路过这里,耽误洛儿姑娘的时间,是我赔不是才对。”
南宫天洛脸上余暇未散,盈盈福了一礼,便上了马车。
待马车消失在街角,赵闲牵着大黑马,沿相反方向离去。
偶尔抬头看向天上依稀可见的白云,身边是东华城的繁花似锦。
仙人世界的模样尚不清楚,不过这东华城,真的很美。
同一片天空下,南屿洲四大王朝中的宋氏王朝,有雄城立与浩瀚疆域的西侧,名为天梭。
梭为织机的核心,天取‘天志’的首字,即代表墨家天志一脉的传承,又寓意比肩天上神人的技艺。
天梭城何时建立已不可查,但其在南屿洲扎根的第一天起,就成为了南屿洲的核心,三宗五城十一楼执牛耳者。
数千年传承,城池之称已经名不副实。
落入余晖下,浪阔方圆千里的庞然巨物盘踞与天地间,层次分明,每一层由千根玉柱相连支撑。
来往飞行的各类仙家楼阁舟车,如环绕孤岛盘旋的候鸟,进出各层之间。
各大宗门与仙家势力,将南屿洲各地的奇珍异物送到这座心脏之中,又将由天工巧匠打造的各类成品运往南屿洲各地。
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沉瑰楼其中的一座,一月跋涉三万里之遥,进入宋氏王朝,出现在天梭城的上空。
楼阁廊道之上,有身着素衣的女子,怀着惊叹于敬畏,遥望着远方的雄城。
龙吟环绕,有身长百丈的黑龙升空,浑身流光溢彩,细看却没有生机,竟是由铁精铸造,云海间起伏,与真龙无二。
女子眼中充满神采,她看过很多书,也听过类似传言,此时此刻,方觉以前真的只是个凡人,偏安一隅的不毛之地,真的不是诋毁。
不知什么时候,东华城也能变成这样,受万邦之朝拜,享千世之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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