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能冲出这专门争对蛟龙之属的囚龙阵,竹叶青依旧没有落半点下风。
不过几个冲撞,便将实力最弱的北涯剑圣叶湛抽飞了出去,若非岳平阳及时伸出援手,恐怕已经四分五裂身死当场。
龙离公主手持弯刀,身边有一条火龙的虚影环绕,虽然只是祖龙辙离的一道投影,依然能压制身为蛟龙之属的竹叶青。
围剿的众人中,岳平阳顾全大局无法全力出手,只能坐镇后方防止意外。
余下几人皆是金丹的修为,不是这八境巨蟒的一合之将,只能在侧掩护配合。
真正能与竹叶青搏杀的,竟然只有龙离公主一人。
六境巅峰的修为,与元婴境的真正仙人天差地别,本来毫无胜算。
只是竹叶青,本体是一条蛇。
而惊露台的囚牢阵,天灵宗的困龙决,以及大玥刘氏密不外传的龙门渡,在千年之前,都是刘氏那位先祖用来捕捉天下蛟龙之属的秘法。
虽然大玥早已不如先祖那般风光,身为子孙可没忘记这身本事。
真正的蛟龙他们找不到也惹不起,这尚未化蛟成龙的青蛇,总能斗上一斗。
龙离公主血染红裙,鬼头面甲早已粉碎,绝美脸颊上呈现狰狞之色,悍不畏死的直扑那身长百丈的巨蟒。
与显出真身的竹叶青相比,身材修长的她只与一片蛇鳞的大小相当。
即便如此也没有畏惧之意,一刀接一刀的劈在坚若铁石的鳞甲上,留下道道白痕。
血战许久,未能破甲。
龙离公主双目通红,第一次感受到了拼尽全力,也无可奈何的无力。
面前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天堑,在大玥身为天之骄子的她,在这条巨蟒的眼中,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的蝼蚁。
如同嬉耍一般,这条通天巨蟒似乎不急着杀她,连应对都颇为随意。
便如那身怀绝技的高手,逗弄三岁孩童。
本就性烈如火的龙离公主,已经是满腔的愤怒。
半空俯视战场的岳平阳,暗暗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无能为力的萧索。
过刚易折,为了培养这颗来之不易的苗子,他倾尽了全部的心血,只为让龙离公主心平如镜,不留下半点瑕疵。
可惜,这一战还是让龙离公主过早的看到了大道高远,一切功亏一篑。
修行一道,认识到自己的差距不是坏事。
但大道之上的种种,太早看见,除了让人感到神往外,还会让人自惭形秽、难以企及。
让人觉得这辈子也走不到那一步。
龙离公主之所以强,是因为她怀有一颗人间无敌的武者之心,这是她心中的道,也让她修行路上披荆斩棘,没有遇到任何瓶颈。
但这次,这道天堑出现的太早,她跨不过去。
要么杀了这条通天巨蟒,要么死在这里,她退不了。
武者生了退意,那颗武道之心崩碎,这辈子便无法在寸进。
即便她化解心中郁结重拾武道,那种人间无敌的自信也不会再回来。
有的,只是武者对大道的敬畏之心。
这是仙人境修士的道,而不是天仙的道。
念及此处,岳平阳一声长叹,目中带有苍然之色。
他是大玥的护国剑圣,手中剑一出,这千里山河再无依仗。
或许,这大玥真的不是修士该待的地方。
龙离公主生错了地方,也投错了人家。
哪怕和赵闲一样只是个富家少爷,天高海阔何处去不得。
她却走不了、退不得、打不过。
“怡君,走吧!”
岳平阳抬了抬手,百般权衡之后,说出来这句不该说出的话。
龙离公主闻言浑身猛震,刹那间气息纷乱,几乎控制不住周身的真气流转。
她直面通天巨蟒,银牙紧咬,颤声道:“我不走,我能杀它,我有一刀,没人能接下,它不行,所有人都不行。”
话语间,龙离公主面色渐渐赤红,双手持弯刀,周身气势浑然一变。
天空的乌云密布,在此时如同火焰般燃烧。
方圆百里的灵气受到牵引,以千钧之势往秋风寨聚集,带起摧枯拉朽的罡风。
山河破碎,地动山摇。
岳平阳面露惊愕,没想到龙离公主悟性如此之好,赵闲的这第三刀,在她手上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与蓝。
这等天地之威,出自一名六境武修,连他也难以置信。
他全力一剑,或许杀力上能胜过,但应发的异像,绝不会这么大。
调天遣地,万灵齐拥,这是天仙以道心为引,才能达到的境界。
想起赵闲的下场,岳平阳不带迟疑,连忙抬剑想要压制天地的灵气流转。
可这一抬手,他更加不可思议。
这片天地的灵气,他竟然无法调遣,如同置身别家的客人,只能看着主家发号施令。
这刀法,好生霸道。
时至此刻,这位垂垂老矣的护国剑圣,心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而被限制在阵法中央的竹叶青,气势突然发生变化,本来严阵以待准备接一刀,却又莫名其妙的狂暴起来。
猩红蛇瞳中的慌乱与恐惧尽显,没有丝毫的掩饰。
百丈身躯骤然爆发,朝着东华城的方向猛冲而去,情急之下全力奔行,不在有任何多余的防御,将全身修为都集中在了速度上。
围剿众人只道是这只大妖要突围,连忙在巨蟒奔行的方向设下重重限制。
只是作用微乎其微,摧枯拉朽般的被竹叶青撞破,连最外围的囚龙阵都被撞碎。
就在巨蟒穿过囚龙阵的时候,一道刀光从天而降。
强劲刀风让几位金丹修士面色惨白,眼前的场面,如同神人持刀诛杀万千妖魔。
开山碎河,无人可挡。
境界最低的北涯剑圣叶湛,甚至都没看清动作,只觉得刀光一闪,便开始天旋地转。
待升至半空稳住身形,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一只延伸到视野尽头。
待尘埃落地,才发现沟壑两侧全是血迹,还有残破的蛇鳞。
那条八境大妖,早已不见了踪影。
龙离公主并未就此收手,即便双眸与嘴唇渗出血丝,依旧顽强的往逃窜的方向追去,如同渴泽而渔般压榨着自身所剩无几的精血。
岳平阳经过短暂的震惊后,率先恢复了过来,身形一闪来到了龙离公主面前,开口道:
“穷寇莫追,元婴境大妖频死一击,大玥千里之地皆会化为焦土,你能有此作为已经足够,不要贪功冒进急于一时,先稳住气府静脉,莫要留下隐患。”
龙离公主迟疑了片刻,在漫漫长生与泄愤之间,终究做出了选择。
身体微微颤抖,摇摇晃晃的坐在了地面上,凭借堪比蛟龙的体魄,开始修复自身千疮百孔的静脉。
面对岳平阳的赞赏,龙离公主并没有太多的欣喜,只是紧闭双眼,低喃道:
“可惜我不是男儿身,否则,它逃不掉。”
岳平阳听到这句话,眼中的神色可谓意味深长。
不是否认或者讥笑一个六境修士,敢对元婴境的大妖说出这句话。
而是关乎一些别的事情,连他也难以抉择。
良久,岳平阳背负双手,淡淡的给出了一句答复:“心中有道,万事可为。”
龙离公主紧闭双目,没有回应,只是岳平阳说出这句话后,她放在膝上的双拳,攥的很紧。
秋风寨这惊天劈地的一刀,远在天灵宗都能看见,那边的天空闪过了一道光芒。
东华城亦是如此,只可惜,除了在坊市间转悠的风水先生,没人能注意到这壮美的风景。
东水河畔,二层小楼之前。
南宫天洛出了小楼的庇护范围,置身与那精纯雷池的面前。
丝丝电光映照着她的脸颊,肤如白雪,双眸宁静。
许钦,玉枢城的七掌教,论战力仅次与城主玄阴真人,一座取自南海万丈深潭的雷池,号称可炼化世间万物。
虽然无法排进南屿洲最强十人之列,其战力也非大玥这偏居一偶的小国可以承受。
可即便如此,在这囊括整个东华城的小天地间,依然被压制到只有丈余范围,以缓慢的速度往小楼毕竟。
小楼的庇护阵法已经撤去,而萧剑一同样受到压制,没法赶过来。
杀死面前这个白衣女子,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以她的修为根本跑不掉。
南宫天洛将自己置身与死地,却没有半点慌乱,而是望着那气势惊人的道士,温声道:
“用一位掌教的性命为代价吸引萧老离开,再用这种方法将我逼出小楼,许钦道长这步棋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以许钦道长的身份做这种事情,不怕为人不耻吗?”
全力驾驭七柄法剑的道士,眼中仅是淡漠之色:“那有如何?”
剑阵依旧往前逼近,没有丝毫停歇。
南宫天空被其用神识锁住,虽然受小天地的限制,但修为相差太远,根本无处可逃。
只是这位即将引颈就戮的女子,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带着几分从容:
“你以为我真在乎他?”
道士许钦面露讥讽,根本不搭理这句话。
“是的。”南宫天洛面露微笑:“我确实在乎,不过与我要做的事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我之所以出来,是不想你的一时所为,毁了我这局棋。”
她望向那凌空的道士,青泉般的眸子充满了自傲:“我早已算过,此行无性命之忧,更不会死在你手里。即便走出了这小楼,你依然杀不了我。所以才会出来,和你谈谈。”
许钦眼中露出一抹异色,剑阵虽未停下,却再次开口:
“你是阴阳一脉的弟子?”
南宫天洛点了点头:“复姓南宫,你若是听说过,便知道我出自那一脉。”
许钦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阴阳家的修士向来以诡异狡诈出名,这个女子显然地位超然,只是,还没有到那种高度。
即便是真的,剑已出手,没有回头的余地。
萧剑一已经赶过来,同行之人竟然连片刻也没牵扯住。
他今天不杀此女要死,杀了还是要死,不可能逃掉。
在南屿洲,没人能逃过一位无情道修士不死不休的追杀,他估计连东华城都走不出去。
南宫天洛已经温和如水,轻声道:“以阁下的修为,定然明白自己的处境,百年杀伐换来今天的地位,为了我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死在这儿,不值得,你因当还没去过道家祖庭,天上道祖都没听过你的名字。”
道士许钦,眼中冷意尽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竟然在他面前如同长者般说教。
只可惜这说的是实话。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到这次争取来的机会,竟然是个必死之局。
面对璀璨的雷池,南宫天洛面露微笑:“今天我放你一条生路,至于日后你能不能逃过一劫,看你自己本事,如何?”
明明生陷死地,却扬言要放他一条生路,许钦满脸不屑,也不信。
生死不过是一念之间,他若是迟疑片刻等萧剑一过来,不仅功亏一篑,还会白白死在这里。
南宫天洛见状,从头上取下了一根发簪,刺破了手指。
血液渗出,却是晶莹剔透,如同无根之水般纯净。
她的脸色转瞬煞白,却强行压抑了下去,将方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这颗关乎自身大道根本的本命之物,化为了一律流光,消散在天地间。
许钦见到此景,眼中尽是震撼,方才惊鸿一瞥的水珠,绝非修士的心头血,而是一洲水运凝聚而诞生的水精,又称天水。
刚才那一滴,足以让这东华城变为水运浓郁的福地,修士能炼化为本命之物,都需要天大的气运,才能求得一滴。
而本命之物若是消散,修士基本上是命丧当场,这个女子明显不知这一点,只是随手拿出来以道心为引发誓。
即便是对手,许钦看的也是眼皮直跳,这些大家主脉的嫡传,果然深不可测。
这么重的誓言在前,许钦不得不信,当下倒是犹豫起来。
要杀的是号称算无遗策的阴阳家嫡传,他这一剑下去,冒出一件仙兵来也有可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即便身为八境修士,也不敢说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若是不杀,又正中了阴阳家的计量,不战而屈人之兵,日后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
略微权衡,道士许钦终究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要大许多,华钧洲某家主脉的传人外出历练,怎么可能没有底牌傍身。
现在退走,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便在这迟疑的瞬间,笼罩东华城的大阵忽然撤去。
河水继续流淌,打翻的茶杯落在地面,集市的喧哗声重新传出,所有人都一无所觉。
道士许钦脸上大变,带着整座雷池,眨眼间从东华城内消失。
几乎同一刻,一把古朴长剑出现在了许钦所处的位置,朴实无华不外泄半点气机,仿佛一直就在那个地方。
赵闲继续拔刀的动作,手抬了一般忽然反应过来。
莫名其妙的四处看了看,风和日丽没有半点杀机,大黑马依旧闲散的啃着柳叶。
“奇怪!”赵闲顺势挠了挠额头,回身却发现南宫天洛站在栅栏外,面带微笑看着他,只是脸色疲倦。
赵闲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抬手晃了晃算是告别。
只是洛儿姑娘并没有理他,转身就走回了小楼。
赵闲耸了耸肩膀,只得牵着大黑马,惆怅的离开了东水河畔。
二层小楼内,南宫天洛安静的站在窗边,看着道路上的一人一马。
身着麻袍,略显驼背的萧剑一,双手杵剑站在屋里,一丝不苟的开口:
“小姐为何要如此涉险?”
南宫天洛表情平淡,微笑道:“许钦心志不坚,杀不了我。”
萧剑一不可置否,转而道:“道家某位高人,算出了小姐的踪迹,此地不宜久留。”
身着月白薄衫的女子,望向的南方的临江郡,沉默良久,开口道:“快了。”
只是不知为何,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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