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眼前的黑暗还在前一刻，却又好像隔了数千年。
赵闲孤零零的躺在一片湖面上，没有意识，却又清醒着。
从小到大的往事先后浮现，却是用外人的视角。
那个小孩呀呀学语、蹒跚学步，然后进入学堂、躲在书房翻看那些神仙鬼怪的杂书。
平平淡淡，让人倍感安心。
娘亲的疼爱、父亲的严厉、老太公的宠溺，还有那个豆芽似的小妮子，无时无刻不想着拆自家少爷的台。
一直在寻找仙人的世界，现在却发现，真正的仙人世界已经走过了，他却不自知。
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出现，一切都开始改变，他渐行渐远。
为何会如此，赵闲也有些迷茫。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子，也可能是他自己要走出来。
走到今天，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选的，对错尚不能方便，但再经历了一次，他依旧会这么选。
有很多遗憾，但没有后悔。
神识归位，眼前的场景逐渐遥远，变成了梦境，而远在天边的梦境，逐渐变成了现实。
赵闲睁开了双眼，四周寂静无声，眼前唯有幔帐与淡淡的幽香。
沉睡太久，他双眼茫然，用力梳理着思绪。
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很熟悉，东水河的二层小楼，只是外面少了河水的流动，多了细微的风声。
琴台、卧榻、妆镜都摆在原来的位置，熟悉的场景把他思绪拉回了现实。
周身有了知觉，身体接触的除了薄被，还有胸口的滑腻与柔软，鼻尖传来醉人的清香。
赵闲转过头，怀中搂着一个女子，身无寸缕，安静的躺在他的身边，睡的很甜。
黛眉青目，唇若朱砂，一如既往的美丽，却又让人觉得很陌生。
赵闲眨了眨眼睛，轻柔的将手抽出来，不想惊醒这个女子。
可手刚动，那双清泉般的眸子便睁开了。
“醒了！”
南宫天洛笑意如旧，靠在结实的胸痛上，柔声开了口。
赵闲没有太多的表情，将手臂从女子后颈下抽了出来，轻声道：“死又不让我死，好玩嘛？”
南宫天洛不介意这冷淡的语气，温柔道：“我做这些从未针对你，只是你身在局中没法抽身。”
“那针对谁？”赵闲做起身，将被子扔在了她身上，质问道：“大玥？以你的本事，想要什么大玥不会给？”
南宫天洛纤手抓住薄被掩在胸口：“我将大玥上下筛了一遍，祛除了所有心怀异心的人，十个团结一心人，比一百个各怀心思的人更有力量，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事必须要做的，哪怕你我都不愿。”
赵闲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南宫天洛勾起嘴角，徐徐说道：“我需要龙离公主做些事情，在这之前她要成长起来。我让她跨过难以逾越的障碍，逆反最敬爱的父母、失去弟弟的信任、驱逐最要好的朋友、直至只留下一个最爱的人，然后让这个人为她而死，让她没有任何退路只能往上走。斩断她所有的牵挂，让她从今以后只相信自己，行事再无顾忌。这每件事都是一块基石，助她大道登顶的基石。”
绝美的脸庞，配上近乎无情的话语，说的是这么自然。
赵闲眼角微微抽动，良久，沉声道：“你是个疯子！”
南宫天洛收起了笑意，摇头：“练心之局罢了。你知道陆剑尘当年是如何稳固道心的。我可以做到，但不想那么做。”
听到这句话，赵闲沉默了下来。
陆剑尘当年只是个书生，满门被屠戮姐姐被侮辱，怀着满腔仇恨和孑然一身，走上了大道登顶的这条路。
最后陆剑尘知道真相，杀了他师父报仇，可又能如何。
陆剑尘也已经成为了名震天下的剑客，他的师父，本就是要他亲手报仇，来化解最好一道心劫，
他按照早就铺好的路走到了终点，根本跳不出这个死局。
我要你天下无敌，与你有什么关系？
赵闲心中说不出感受，只是觉得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
他望向女子，问道：“设下此局，我只有死了才算圆满，这么多事情都做了，为何又要救我？”
看着女子的眼睛，赵闲或许也想听到一些可以接受的答案。
南宫天洛注视着他，没有丝毫的掩饰：“我答应过陆剑尘保你性命，从而换取他的三剑。若是没有这个约定，即便我不想、不舍，也是会去做的，做事要有始有终。”
赵闲偏过了头，没有再看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双眸平静，认真回答：“华钧洲的东方有一座南宫山，上有宗门鹤仙宗，我出生在哪里。”
赵闲没有听说过鹤仙宗，没有细问，只是道：“你做这些，为了什么？”
“规矩！”
南宫天洛没有任何迟疑，说出了面对陆剑尘时同样的答案，只是这次补充了一句：“杀一个人，坏了规矩的人。”
“杀谁？”赵闲认真看着她。
南宫天洛摇摇头，没有说话。
赵闲吸了口气，穿上了放在凳子上的衣袍，抬眼望向窗外，他却愣在了当场。
窗外不在是杨柳依依，而是巍峨的雪山，绵延不断直至天边。
鹅毛大雪随风呼啸，整个天地都是一片苍白。
而这栋小楼，位于雪山之上的云层间，带着点点流过前行，下方的山峦如同走马观花般，消失在视野之内。
这不是大玥，也不是周边数十国的任何地方。
赵闲眉头紧皱，回首望向女子：“这是那儿？”
南宫天洛在床上坐起身体，轻声道：“你没有死，但不能再回去。”
“我有家！必须回去。”
赵闲淡淡回了一句，转身走向了楼梯。
南宫天洛眼中露出几分落寞，低头喃喃道：“对不起。”
赵闲顿住脚步，偏头道：“道不同罢了。”
看似理解的话，却平淡的让人心悸。
无关对错，不是同道中人，没有什么可说的。
南宫天洛泪水夺眶而出，时至此刻仍然没有半分的后悔，只是颔首，轻轻福了一礼：“此行再无依仗，原公子一路顺风。”
赵闲再次顿住，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不一起回去？做个凡人。”
南宫天洛擦了擦眼角，望着那道背影，摇头：“仙凡有别。”
赵闲笑了一声，再无停留，走下了楼梯。
一楼的客厅里，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桌上。
逍遥游和一把用布包裹的长刀，以及用红绳绑住了一缕青丝。
小寒裹着小棉袄，坐在门口望着下方的大雪山，虽然已经看了两个月，还是觉得新奇。
赵闲心头一颤，回头朝楼梯望了望，眼中意味不明。
小寒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猛地站起来，俏脸在笑容与委屈中变换，直接跑过来铺进了少爷的怀里。
只是刚扑过来，便被自己少爷抗在了肩膀上。
小寒满脸通红，手忙脚乱的道：“少爷！你做什么...啊..好高..”
声音由近及远，消散在楼外的风雪之中。
昭鸿二十三年东。
天子刘瑾瑜更替年号为‘朔元’，‘朔月昭晖，一元复始’。
临近年关，东华城内四次张灯结彩，也有了些许年味。
只是人太少，再难恢复往日鼎盛时的气氛。
小雪纷纷落下，巍峨皇城上飞剑乱窜，青宗宗的弟子来往与各宫殿之中。
而曾经的朝堂太华殿，已经便成了议事堂，青泉宗与扶乩宗的长老，还有大陈国的将军，一起商议着进攻龙涧山的进度。
天灵宗毕竟是仙家宗门，没那么好啃，龙涧山自然是首要之选。
但大玥扯去了天柱山西面，近万修士都腾出手来固守一座山，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
境界太高的也不好出手，若是不小心毁掉了龙涧山，两边都是一场空。
金殿内，青泉宗宗主杜敏之气势上弱了很多，但余威尚在，坐在那张龙椅上冷漠的注视着下方众人。
身受重伤耗费大量仙丹，若不能打下龙涧山弥补宗门亏空，他这青泉宗宗主也算是做到头了。
不用大玥反攻，青泉宗就得先众叛亲离，失去盟友的信任再难服众。
扶乩宗老祖站在殿中闭目养神，安静的等待着消息。
不时有弟子敢来汇报战果，自家宗门某位长老受了重伤，对面谁谁谁已无再战之力。
总得来说就是僵持不下。
杜敏之不耐烦的挥退了门下弟子，转而望向扶乩宗老祖：“宏老，再拖下去便成了亏本买卖，不如您老出手直接拿下龙涧山，就算是毁了山根，仅有的玉精石也足够弥补你我二宗的亏空。”
扶乩宗老祖睁开眼睛：“再等等，修行一道讲究细水长流，毁掉龙涧山，与杀鸡取卵无异。”
杜敏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这个磨法，开春都不一定能有所斩获。
正当他想要继续商讨时，腰间的一块玉牌忽然亮了一下。
玉牌是天遁牌，与各自宗门的天盾石相连，多用于宗门对外出弟子传递消息。
因为及其耗费神仙钱，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动用天盾石。
杜敏之脸色微变，拿起玉佩手掐法诀，上面浮现了六个字‘宗门遇敌，势危！”
杜敏之蹭的站起身，第一时间望向了扶乩宗的老祖。
这种时候，方圆数十国之内，能把青泉宗打成‘势危’的，也只有扶乩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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