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重见天日,露珠躺在细长的草叶上纹丝不动。
竟已过了一日,他们浑然不知,地下暗无天日,时间对他们而言似乎变得模糊。
脚步震惊了清晨凝聚而成的露珠,膝盖以下露水正纷纷扑簌,苔藓在脚面上死缠烂打,绝不轻易离去,清凉透过裤管钻进来。
白脸在前带路,等他们停在一棵大树下的夹角里。忽觉此地异常眼熟,破左耳伸出脖子探出脑袋,才发现白脸竟带着他们往来时之路逃亡。
那面镜子般的岩壁就在拐角前方不远处等着他们。
此时,树荫已经铺满草地,太阳已经烧红了脸正悬挂在头顶正中,还继续发威作狠。豆子大小的汗珠如雨下,顺着脖子流进裤腰带里头嗓子眼在冒烟,裤腰死死地勒紧了他们的肚子,发出沉闷的嚎叫。
一眼便看出他们脸上的端倪,“蛇后让你们来的?”跑了一路,白脸的脸越发白皙,就像死了很久似的,抓着破土而出的树根一边喘息一边擦汗。许久不见天日,白脸的眼睛对阳光格外敏感,始终不敢睁开双眼,只是这小会儿,双颊已经绯红。
他近乎贴着田老头的脚后跟,汗味迫使鼻子向后缩,三人猫在草丛里,暂时休息。
田老头的头发就像一块撕裂开的黑色破布趴在脑袋上,除了白脸还算有个完整的模样,他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被汗水不断冲刷的脸和脖子逐渐浮出人皮的颜色,其他暴露在阳光底下的乌黑皮肤都还披着污泥和苔藓的混合物。
“你怎么知道?”田老头吐掉嘴里的草叶,望着那镜子般的岩壁,脸色难看至极。“你们蛇族的人就是没安好心。”
“掐指一算。”白脸在阳光下透出光亮。
经验老者的经验只有在地面上才能显摆。“老子不吃这套。”田老头摆明不信。“你和那娘们打算怎么害我们父子?”
“只有蛇族后人才知道这条路。”白脸低头一思,便如实作答。“那笔直岩峰就是蛇老祖的骸骨所化,女族无人知晓,蛇族的人不会拿蛇老祖开玩笑,除非情非得已。如果你们真能解除咒语,我相信蛇老祖能原谅我和蛇后的大不敬之罪。好歹我也算半个蛇族后人,自然也希望蛇族能在蛇后的带领走出咒语的尘封。”
“多么感人的故事啊!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长生不老是多少君王贵族富商一生终极所求。”田老头说,随即冷哼一声,往阴凉处躲藏。“可惜老子一个字都不信。还有没有别的路,老子可不想变成腊肉,更不想被女族的箭射成筛子。”
“哼,长生不老!人族还是幼稚,生死轮回,天地秩序自然有其道理,就算是天神也未必能扭转。长生不老那是天神的快乐亦是他的痛苦,人却想着当神,甚至取而代之。天神成全了人,或许只有身在其间,才能明白各种滋味。天地的一切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快乐或痛苦,只要能感受到快乐,就必然伴随痛苦。”白脸露出凄苦的笑容。“所谓福祸相随相生,快乐离不开痛苦,当人实现长生不老这一乐事时,剩下的皆是痛苦。你知道死不了的痛苦?你不会了解看见自己死而复生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求死不能,就像无药可医的疾病,死了醒来再重复一遍遍相同的痛苦,却什么也改变不了,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
“富翁总说钱是万恶之首。”田老头嘲讽,“出于公平,这事也该问问饿死在树林野地里的鬼魂。”
“饿死人?”白脸甚是惊诧不已,仿佛听到了多少荒谬的一个笑话,“为什么会饿死人?”
田老头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破左耳,随即扭头问白脸:“你说呢?”
“人只会病死老死,或被人杀。”白脸的眉头皱成团。“我从来没有见过饿死的人,蛇族女族从来不会饿死人。”
“不可能!”田老头理直气壮地回击,“老子走南闯北,这年头死人算什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是人都要吃喝拉撒,饿死自然是最理所当然的死法,撑死才算意外。如今世道,怎么可能撑死?”
“饿死之人为什么不吃东西?”
闻言,他和田老头皆不知如何应答。仿佛刹那,从天而降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三人分割成迥然不同的世界,一步之遥却遥不可及。他们俩像极了闯入极乐世界的难民而白脸来自美好的异界,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世间疾苦,更不知道古林外的世界长什么模样。
“小白脸,你真能死而复生?”田老头问。
“每个人都可以。”白脸不假思索,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即补充道,“在蛇族女族,每个人都可以。”
“好!”田老头赞道。
阳光刺眼,岩壁又似铜镜,他只好眯眼望向前方,早就怀疑这能让人发梦不醒的岩峰一定有诡异。“老头!”那种不详的预感再度席卷而来。
向前逼近,与白脸男人几乎贴胸。“这张白脸看得晃眼,老子真想撕烂它。”田老头啐了一口唾沫,交代道,“臭小子,拦着点老子,打死他白费劲儿,反正能死而复生。”美书吧eishu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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