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就像一个深洞高悬,黝黑欲滴,止不住往下坠落,即将砸地。
往前,地势力趋平,眼睛里只有一色。前方黑雾扑涌,越来越浓郁,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四人成列如箭待发。
一阵恶臭悄然从腰下升腾而起。
“好像是个山洞?”田老头佯装若无其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山洞?他屏住呼吸,抬头仰望其上,分明能看见近乎要坍塌的天穹。
“田爷,您这一肚子憋屈,也不用冲着我吧。”侍童连退几步,单手捂住口鼻。
“侍童,你可别想借口溜走。”大块头一把抓住侍童,冲着他们咧嘴笑了起来。“指不定是口棺材,倒省事了,不用特意准备后事。”
说这话时,大块头全然不受恶臭所困扰,比他还能耐得住。
“甄爷,瞧你人高马大的,鼻子却不咋地。”侍童放弃了挣脱,“我已恪尽职守,一路相陪至此,甄爷您这一问可伤人心。”
一声冷哼直射小孩子的脸,大块头伸手锁着侍童的脖子,俯视而下,问:“人心,你有吗?”
视而不见目光的炙烤,听而不闻厉声的逼供。“根本不是,分明就是个深坑。”侍童呼吸急促,歪头侧目喊叫,“完了,这下真完了,回不去了。”
“闭嘴!”
他和大块头同时喝斥,田老头望向前方,一言不发。
倏地,黑暗一口吞了他们!
猝不及防,一场暴雨率性而下,密集地洗过他们的身体,滴水不沾衣。他们彼此相望,诧异不已,五官皆耸立。侍童伸手接雨,手心如筛,始终盛不住一滴,仿佛地下有大片磁铁,疯狂吮吸着天空坠落的每一滴雨水。
望着赶集似的雨水和侍童愕然的脸,他立即伫立,仰面而淋,久违的酣畅。雨珠从额前滚落,越过鼻脊,在他低头时,汇集人中,直奔脚尖。雨水的滋润如此真切,湿漉漉还挤在指甲缝隙里,教人不信双眼所见。摊开双手,每一根手指头都干涸,就连手心里的污渍都冥顽不灵,不肯诀别。扭头,在另外两张脸上,他找到了同样的困惑,第三只眼睛就像一粒田螺附在眉头上,大块头的脸色也刷上一层浓雾。
就他们止步犹豫不前时,脚下却已展开了另一幅画卷,缓缓向前铺长,颜色较之刚刚淡了一些,却比冰臼更为沉暗,仿佛一条不归路。
回头一望,灰白黑都熬成了浓稠的暗黑色酱料。沉沉郁郁如墙如林如河流,更若巨人死后尚存的一丝绝望,极度不甘地紧附在地上,拼尽全力做最后的挣扎。仿佛这点绝望殆尽,便是永远的死别。
“天地万物本是同根,依阳而生,周而复始,息息不绝。”田老头摸着脸颊,喃喃自语。“此处明摆着拒绝一切,自然也不屑招待我们。”
此时,田老头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惹人心烦意乱。
“老呆头鹅,你家阁楼上的书不少啊。”大块头说。
“随便看看。”田老头谦虚起来,像极了慈祥的老人。“不如大兄弟大格局,见多识广,眼界开阔。”
“两位爷能不能先别互相吹捧了,”侍童把小脖子缩在肩膀凹处里,颤声道,“越来越黑了,前方不会真有地狱吧?”
“不是地狱,难道还是巨人的茅坑?”田老头发出感慨。“千年茅坑晒干了,万年腐木也腌成一缸浓酱,就差我们几个调味了。”
“别说了,越说越吓人。”侍童说。
听着难受的不止侍童,他想起了皮革店棚屋的经验,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滚滚暗色如帐幕或挂或披或铺,纷纷向前推移,不知尽头在何处,触目可及皆是了无生息的绝望,地狱亦不过如此吧。
“这地方比酒肆脏多了,”大块头转动脖子,咔咔响了几声。“很显然,我们几个活蹦乱跳的人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但愿如此!他皱了一下眉头,抿嘴不语,然而身体却感受到异样触摸,仿佛有指头在挠。
侍童显然不同意这一说,顿时急辩:“酒肆每日早晚都有打扫,哪里脏了?”瞪大眼珠子来回扫过他们。“酒肆本来就崇尚自然风姿,为了保护岩山原貌,不知废了多少心思。若是处处都得按你们人族的审美,天下岂非只有人族一族。你们人族真是狭隘,天地之大又不是以人族的为极限,再说凭什么非得你们认为美方才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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