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修士能入六境者,没有人不潜心刻苦,天灵宗五位长老就是例子,六境为合道,合了道结了丹,方算真正仙人,可世间大部分修士,连自身的道都弄不清楚,更别说让天地认可。
南宫天洛落下一子,温声:“公子莫非是对自己没信心?世间所行之事大同小异,走的越高便越困难,公子才刚刚接触,可不能被日后的天堑吓到。”
显然,白衣女子是认为赵闲知道了修行不易,对虚无缥缈的仙人丧失了兴趣。
赵闲却是咧嘴一笑,望着她说到:“错了,本少爷从不去想天门的事情。”
“哦?”南宫天洛青泉般的眸子里,露出些许意外:“公子莫非知道自己必然能破三境和六境?”
赵闲依旧摇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轻笑道:“三境也好六境也罢,都只是实力的强弱,如同寻常人力气大小的区别,修来修去即便天下无敌,也只是个凡人整天打打杀杀,与我想象中的仙人,差太远。”
南宫天洛眨了眨眼睛,望着面前的黑衣青年,沉默少许,温柔道:“或许,真正的仙人,除了自身力气之外,还会修些别的东西,只是公子还没接触到。”
赵闲点头:“真正仙人,追寻的东西可能有所不同,但结果或许一样。”
“公子何出此言?”南宫天洛眼中的诧异很明显,本以为面前的青年,会说出真正仙人,因当坚守心湖小道,追寻天地大道。却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赵闲略微思索,认真道:“洛儿姑娘,可还记得在溢州城时,提过的天注定?”
“自然记得?”南宫天洛点头,不知为何,脸颊染上了一层绯色,只是掩饰的很好。
赵闲指了指小案上的棋盘:“如果天下是这张棋盘,天地的规矩便是棋盘上纵横的道路,人则是一颗颗棋子,有的是黑子,有的是白字,有的无足轻重,有的则是神仙手。”
南宫天洛微蹙柳眉:“公子的意思,是指所有人生来就注定了位置?无法改变。”
“不是。”赵闲翻转手上一颗白子,望着棋盘道:“不能动的棋子是凡人,修行中人之所以是逆天而行,是因为能冲破这纵横道路束缚,从一颗石头般的棋子,慢慢有了自己的认识,看到周边的棋子,继而理解棋局,也就是这天地的规矩,随着修为的提升,最后能改变自己的位置,让自身变成能影响一局棋胜负的关键子,也就是能改变整个天下走势的关键人。这种棋子,在普通棋子眼里,就是仙人。”
南宫天洛表情凝聚,认真思考着这番话,良久,微微点头:“公子说的,是有几分道理。”
赵闲叹了口气:“可棋子终究是棋子,凡人终究是凡人,即便成了其他人眼中的仙人,也跳不出这张棋盘,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这局棋的走势。若能改变自身位置的棋子是仙人,那对坐做棋盘前的你我,又是什么?”
大道之外?南宫天洛浑身微震,向来沉静如水的眸子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恍惚。
赵闲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依旧盯着棋盘思考。
从一个不知仙人何在的富家少爷,到初涉修行一道,再到厮杀磨砺,赵闲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是仙人?若实力强境界高便是仙人,这个‘仙’字,未免太廉价了些。
在溢州城时,他看着满城风雨、日月星辰,觉得自身只是一块石头,不知道天地有多大,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风景,即便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看到的也是同样的东西。
初设修行之路,到走了一段时间,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慢慢了解这个天下的全貌,了解修行一道上的波澜壮阔。
或许继续走下去,他会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慢慢看清这个天下的局势,改变自己的位置,将自己变成至关重要的棋子。
可是,对于整个天下来说,他还是置身其中,只是一枚棋子。
而真正的仙人,因当是坐在棋盘前,闲谈轻笑落子如雨的人。
订立天地的规矩,决定天下的走势,罗列日月星辰,交替春秋四季。
恍惚间,赵闲看着小案棋盘,神游万里。
南宫天洛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眼神灼灼,看着面前这个低头沉思的男人。
酷热的东华城,一点点水雾凝聚,化为了乌云笼罩在东城上空。
东水河内,灿阳池中,魁寿街上,皇城禁地。
一缕缕无行的灵气,受到了某种吸引,朝着东城方向凝聚。
乌云逐渐遮天蔽日,雷光闪动,燥热的东华城杨楼街,被漫天的雨幕笼罩。
龙离公主坐在水榭之内,睁开的天生媚意的双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池中凝聚的水雾,化为缕缕青烟,穿过水榭竹帘。
天灵峰上,松玉芙眉头紧锁,看着极远处城池上空凝聚的雷云。
某处别院之内,闭目凝神的青泉宗六长老雷景龙,错愕的望着天空:
“这动静,合道!东华城中,有人破了仙人境?”
与此同时,东水河畔二层小楼之外,驼背的老马夫浮现的身形,手中拐杖在雨幕中划出一横。
种种异像变得虚幻,雷云与暴雨再无异样,成了夏日的一场急雨。
即便是转瞬赶到东城的岳平阳,也在意无法追寻灵气流动的方向,他站在一栋高楼之上,看着漫天雨幕,朗声道:
“何方道友莅临东华,可否现身一见。”
声音浑厚传遍整个东华,寻常人听不到,修行中人却如雷贯耳,盖过了乌云下攒动的电光。
遥遥的,传来一句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萧剑一!”
擎天玉柱,一剑潇潇!
简简单单一个名字,不用做过多解释。
整个东华城的修士,在此时肃然而立,恭敬对着东城方向俯身一礼。
雷景龙如此。
岳平阳也是如此。
身着龙袍的大玥天子,腿不自觉的软了一下,在薛九全的搀扶下才站稳,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只是恭敬的一礼。
刚从窑姐儿怀里钻出来朝东城飞奔的尉迟虎,在暴雨中猛的僵住身形,悻悻的退了回去。
蛟龙过海,鱼虾唯有俯首。
曾经大玥的天子轿子铁枪王传,身死之时听到这么名字后,也再无半点怨言。
试问整个南屿洲,能死在萧剑一剑下的人,又有几个。
岳平阳飞身而去,再不多言半句。
无论来着是善是恶,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南屿洲用剑排第二的剑客。
天灵宗也好,东华城也罢,一剑而已。
东水河畔二层小楼,迎着满城风雨,却听不懂半点动静。
南宫天洛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花,一颗种子在此时疯狂的抽芽生长,在画卷上显出了轮廓,与一朵血红色的牡丹毗邻。
赵闲翻转着手中棋子,依旧在埋头沉思。
若对坐与棋盘之前的才是真正仙人,超然与世外,看着沧海桑田日月流转。
上到九重天庭,下到幽冥地府。
掌阴阳轮回,分天地大道。
这种真正的仙人该称为什么?
佛祖?道祖?
既然修身只能提升境界,那如何修行,才能成为佛祖道祖一般的存在?
赵闲在这小楼之中神游,对面的南宫天洛却是脸色认真,渐渐带上了焦急和企盼,似有似无的低喃了一句:
“原来如此!”
见到赵闲后,她心中存了一年多的疑惑和不解,在此时得到了解释。
这一声低喃赵闲并未听到,但他的思绪,却在此时收了回来。
想这么远作甚,才三境而已,就想着佛祖道祖的事情,真是好笑。
老琴师说过要不忘初心,只是来这仙人的世界看看罢了。
祁安县一家人可还在等着,画个几千年的光景修成了道祖佛祖,回了祁安又能做什么。
念及此处,赵闲摇头苦笑,听见外面的雨水,疑惑转头望向窗外:
“咦?下雨了?”
南宫天洛一呆,看着面前的黑衣青年,清凉的眸子满是不可思议:
“这就完了?”
天地间的灵气缓缓消散退却,雷光停止,雨势逐渐减小。
确实完了。
赵闲眨了眨眼睛,奇怪的望着白衣女子:“洛儿姑娘,什么完了?”
南宫天洛呼吸有些急促,用手抚着饱满的酥胸,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赵闲瞧见她的动作,关心问道:“洛儿姑娘,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方才公子睡着了,妾身只是问公子睡醒了没有。”南宫天洛抚平气息,抿了抿嘴,温柔一礼道:“妾身也有些乏了,有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
赵闲看着窗外细雨,摆手道:“是我走神叨扰太久,洛儿姑娘莫要责怪才是,就不打扰了。”
说罢站起身来,下楼走进了雨幕之中,心中依旧奇怪,这雨是什么时候下的。
南宫天洛站在窗口,看着街上乘马离去的青年,脸上略显失落。
身着青衣的修长女子,身形浮现在二楼之内,冰冷的双眸中满是惊讶,轻声道:“这小子半月前才跻身三境,怎么可能在此时结得金丹踏入仙人门槛。即便是顿悟,也没听说过这种悟法。”
南宫天洛并未转头,淡然回应:“长生之道无常理可寻,凡世读书人一朝悟道飞身成圣的事情发生过一次,你不知晓也正常。再者,赵闲并非触及仙人镜门槛,而是破三境入四境。”
竹叶青闻言更加不可思议,比直破仙人境还难以置信,她冷声道:“不可能,破三境岂会有此等声势,普通修行破仙人境,也没法牵动整个东华城周边的灵气,需要萧老出手压制。”
南宫天洛淡然一笑:“青儿,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竹叶青依旧不信,摇头道:“若真如主子所说,那他破仙人境之时,岂不是会引来天劫将这方圆千里化为齑粉。”
“不会!”南宫天洛幽幽一叹,看着远去的背影:“他心有牵挂志不在修行,此次舍弃这份天道授予的福缘,下次,很难再有此等威势了。不过,你很快可以看到真正的天之骄子,破仙人境时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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