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山点了点头,招呼她坐下,然后开始吃饭。
夜色漫长,东华城内处处合家团圆,享受着夜色的温馨。
同样在魁寿街上,平阳王府。
相较于王府的规模庞大,里面的仆人太过稀少,很多院子的灯都没有亮起。
后宅的一坐凉亭内,只坐着三个人。
至于护卫,在王府中根本看不到。
若是护国剑圣岳平阳都需要护卫,这大玥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凉亭里,头发花白的岳平阳,平静的吃着酒菜,旁边则是四十余岁的妻子。
岳进余坐在对面,态度恭敬一丝不苟,却不失那股与生俱来气质。
身着华袍,头戴玉冠,言行举止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只是相较于面前黑色素衣的父亲,他还是觉得自惭形秽。
有些东西,光靠外表是装不出来的。
两人都不说话,岳进余不停的为父亲斟酒。
平阳王妃出身市井,长相也比较普通,但品行极好心思单纯,这也是岳平阳娶她的原因。
她不停的招呼夫君和儿子多吃些,虽然也知道这俩父子都不怎么爱吃饭,但时至中秋,除了这些也不好说别的。
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儿子,岳平阳淡然开口:“殿下完璧之身。”
这句话有些突兀,甚至莫名其妙。
只是话语一落,岳进余的神识便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很细微,恐怕金丹境的修士也难以察觉。
可面前的这位,是大玥王朝的最强者,元婴境的高人,动若观火根本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岳进余低下头,温声道:“孩儿知错。”
岳平阳轻轻摇头,言辞平静:“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不能抢。”
“孩儿绝无此意。”岳进余双膝跪地,言辞坚决。
王妃吓了一跳,连忙拉起自己的儿子,开口劝道:“大过节的,你们爷俩又在说些什么?”
岳平阳撇了这个儿子一眼:“你是不敢抢。”
同样是不争,不敢与不想,是完全相驳的两条路。
一念之差,天壤之别。
岳进余的手微微颤抖,咬牙压制自己的心境,良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岳平阳幽幽一叹,放下了筷子,轻声道:“赵闲师承陆剑尘,走的是无情道,你当敬而远之。”
岳进余浑身微震,抬起头满眼不解:“不可能,他走的岂会是无情道!”
身着黑衣的老者摇头:“入道!上次成家之事,赵闲心境平复太快,当时尚未察觉,现在想来必然有高人指点稳固道心,为其入道。萧剑一突然出现在东华,不可能是巧合。”
岳进余满眼震惊,早听说过无情道修士入道,要么被灭满门,要么自绝所有牵挂,沾之即死。
他眉头紧蹙,温怒道:“父亲是说,有人为了让赵闲入无情道,让我整个大玥为其做垫脚石?”
岳平阳依旧摇头,轻声道:“无情道我接触不深,但也有所耳闻,入无情道着,必先摧毁其最珍重之物使其心无牵绊。赵闲恪尽职守不假,但他心不在大玥。即便大玥国破,也最多难受一阵,入无情道的不是他,是长公主。”
“要不要防患于未然..”岳进余脸色微冷,只是刚说出前半句便停了下来。
赵闲真的心怀歹意又如何,背后为其护道的人若是萧剑一,可不会把他和他父亲放在眼里。
岳平阳叹了口气,轻声道:“静观其变,赵闲我是信的。恰逢乱世,有这样一个变数在,是好是坏尚未可知。再乱的棋盘,只要存着变数,便不会是死局。”
岳平阳躬身一礼,颤声道:“孩儿,知道了。”
相较与别处的烂七八糟,青莲巷明显要热闹许多。
殷老头穿着青色道袍,外面却套了个围裙,正仙风道骨的切菜炒菜。
手起刀落十分麻利,比他布阵的时候都像个高人,没个十来年练不成这刀法。
恰逢中秋,殷老头也是来了兴致,非要亲自动手显摆自己的厨艺。
赵闲颇为惊讶,没想到这老头厨艺还不错,小寒看的也是一愣一愣。
不过想到殷老头喜欢吃喝,倒也释然了。
谁说高人就不能炒菜做饭,高人就应该样样精通。
小院的葡萄架下,赵闲与小寒准备着酒水点心,过中秋节。
本来想将南宫姑娘也叫来,只是有了屋顶上那番话,赵闲还真不好开口。
不出片刻,满桌的菜便端了上来。
殷老头毫不客气坐在主位,看着面前两个小家伙满脸得意。
赵闲为他斟满了酒,轻笑道:“老伯果然博学多才,以后可得教教我,这手艺拿出去,还不哄到外面的仙子神魂颠倒。”
“那是。”殷老头一甩大袖,摇头晃脑的吹嘘道:“想当年,多少仙子因为我这一手,死皮赖脸的追着要和我结为道侣。”
小寒眨了眨眼睛,奇怪道:“那为什么殷爷爷现在还孤苦伶仃的,连个老伴都没有?”
赵闲哭笑不得,连忙瞪了小寒一眼:“瞎说,殷老这是眼界高,看不上庸脂俗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懂不懂?”
殷老头颇为满意的点头,赞许道:“你小子有长进,老夫喜欢。说吧,想要什么?”
不愧是老江湖,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闲轻笑了两声,有些为难的开口:“上次给小寒那药,效果确实不错..”
“没有。”殷老头抬起手来,一副肉疼的模样:“以小寒现在的体魄,吸收的精华不到半成,真是糟蹋东西,你真当老夫是财神,钱都是变出来的?”
赵闲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上次的药液,只需泡个澡便能让浑身伤势恢复如出,肯定是万金难求。
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殷老道法高深,若有适合小寒修行的,能否指点一二?”
小寒现在最麻烦的,是没有人指导。
天灵宗离东华有些路程,赵闲也怕她一个人住在天灵宗不开心,现在有高深莫测的前辈在,他自然起了请教的意思。
“这个吗!”殷老头摸了摸下巴,倒是没有直接拒绝。
他答应过陆剑尘教授赵闲几样绝学,但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总得装一下。
赵闲见状,略微思索了片刻,从玲珑阁里取出一本书籍,神神秘秘的递了过去:“殷老喜欢读书,我这倒是有两本难得的手抄本,出自铁笔书生笔下,世间独此一家。”
殷老头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一端架子,还真骗来了些好东西。
抬手接过,封面写的是‘漫漫仙途之仙子蒙尘’,确实没看过。
他随意翻开,只看了不到半页,便浑身猛的一震。
“这这这..真是笔走龙蛇、酣畅淋漓、才华横溢...”
殷老头双手微微颤抖,如获至宝,惊为天人全写在脸上。
赵闲心中一喜,忙把书拿了过来,摇头轻叹:“好友生前交付与我代为保管,不是我东西。殷老是同道中人,不能送给殷老真是遗憾。”
殷老头脸上一急,瞧见小寒在旁边吃饭,又咳嗽两声,挤出一副正常的笑容:“同道中人,自不会夺人所爱,小友若肯借阅,老夫已经心满意足。”
赵闲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露出几分笑容:“那这淬体的药?”
出身商贾之家,若是独擅其美还不知道得寸进尺,岂不是太傻了些。
殷老头脸上一黑,知道自己表现的太热切,犯了生意场上的大忌。
只是他憋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只得摆摆手:“你小子真是道貌岸然,竟然连老夫也中了套。也罢,老夫会配些稍微次一点的,放心,小寒使用绰绰有余。同时教你几样保命功夫,照样独此一家。”
赵闲这才满意,将书递了过去,嘱咐道:“老伯看的时候小心些,若是弄坏几页便成了残本,实乃一大遗憾。”
殷老头哼了一声,郑重的接了过来:“出自老先生笔下,此书万金难买,我还怕放在你小子身上弄脏了。”
达成共识后,同为游子的三人,便开始吃起饭。
欢声笑语不断,只是殷老头有些心不在焉。
两口拔完了大米饭,便跑回了自己院子,开始月下读书。
赵闲哭笑不得,倒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觉得这老头挺有意思。
同为书友,不免对殷老头亲近了几分。
唯有旁边的小寒一直低着头吃饭,不时怪异的瞟自家少爷一眼。
接下来几天,殷老头倒是一诺千金,很麻利的让赵闲买来了各种药材,又自掏腰包取出了不少材料,配置了几瓶药液。
药液名为淬体液,配方是仙家大族的不传之秘,天梭城都买不到。
殷老头配的,虽然与最开始取出的那瓶相比是天壤之别,但也是价格昂贵,足足花了赵闲半数家底。
离开溢州城时老琴师给的路费,赵闲本来没动过,都用的是自带的银两和黑羽卫的月俸。
现在倒好,钱包直接扁了,唯一的三枚金缕铢都用去了一枚。
这还只是买了一部分,不算殷老头自己掏的。
赵闲此时才明白修行中人为何花钱如流水。
光给新人打底子都这么个花法,真不是寻常人家能承受的。
虽然心疼罕见的金缕铢,赵闲倒也觉得是物超所值。
只要有银子金缕铢随时都能兑换,淬体液可没处买,过了时间底子没打好,更是无法挽回。
听闻淬体液是仙家豪门的不传之秘,赵闲也没有问殷老头愿不愿教授朝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些东西放在没实力掌握的人手里,除了招来祸事没有半点好处。
至于殷老头教授的两手绝学,赵闲倒是没有太过郑重,主要是名字太掉价。
‘窜天圣人’‘遁地菩萨’。
光听名字就是三流垫底的把式,赵闲实在提不起兴趣。
目前他拥有的术法,有大玥的绝学‘困龙决’‘囚龙阵’,现在又得了殷老头给的两本神功。
一个是屠龙之技,一个是逃命把式,都不是主杀伐的招式。
完全不像‘龙门三叩首’这种功法立竿见影。
不过常言技多不压身,赵闲还是照单全收,没事认真的摸索。
走偏门的功法,必然驳杂难懂,特别是‘囚龙阵’还牵扯到了奇门八卦,赵闲看的颇为辛苦,进展缓慢。
倒是小寒在淬体液的帮助下,一日千里进步神速,很快稳定的周身气穴,体魄日益强健。
照这个速度,想来年底的时候便能在二境站稳。
赵闲带着她去典魁司登记造册,记下了‘赵小寒,女,年十五,彭峪郡祁安县人士,亲眷皆在’。
领了文牒,从今以后便是大玥正儿八经的在册修士。
小寒拿到文牒后高兴的和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的和赵闲说了好半天。
赵闲也是无奈,叮嘱了几句不要在外宣扬后,便有她折腾。
时间很快,便到了月末。
龙离公主迅速的御辇已经过了天书峡。
尉迟虎重新入伍,成了黑旗军的一队斥候的伍长。
大陈国的铁骑越来越近,从天灵峰的沧浪亭内望去,已经可以看到荒原上遮天蔽日的沙尘。
一场久候的秋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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