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小巷,炊烟在雨中升腾,又在秋风中消散。
身着碎花裙子的小寒,手捧食盒在两户人家之间奔波,不忘招呼殷老头一声,让他也出来吃饭。
一个在外当差,三个老弱病残,也亏的小妮子没有叫苦。
见到自家少爷回来,小寒在雨中停下脚步,蹙眉为难道:“少爷,陈姐姐醒了,就是不肯说话吃东西,我熬了粥,也不知合不合她胃口。”
赵闲翻身下马,将雨伞罩在了她头上,微笑道:“我去看看,你把这玉佩拿去给殷老瞧一眼。”
“好嘞!”小寒接过了玉佩,上下打量几眼,皱眉道:“少爷,这玉佩乌漆麻黑,你从那儿捡的?”
赵闲呵呵一笑,随意道:“东郊的山林里面,是好东西,快去吧。”
小寒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便跑了回去。
端着食盒,赵闲第一次走进陈家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却分外精致,摆放着静心打理过的花花草草。
一张泛黄的棋盘放在屋檐下,陈清秋背靠墙壁,双目蒙着白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陈清秋将头转向院门方向,轻声道:“殿下,回来了?”
赵闲顿住脚步,微微颔首:“有凌相在,陈大人无需担心,好生修养便是。”
陈清秋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再说话。
凡人自腕双目,即便是神通广大的殷老头,也只能保住他的性命无忧,一双眼珠回不来。
白骨生肉的仙法或许有,但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赵闲自也不会多问,能做到这一步,他已经对殷老头喂万分感恩了。
提着食盒走进侧屋,陈靖柳躺在床上,盖着薄被,脸上依旧煞白,不过多了几分血色。
这儿应该是陈靖柳的闺房,陈设多是女子物件,不过更多的还是书籍。
虽然闭着眼睛,赵闲却知道她醒着。
将食盒放在了床侧的小桌上,觉得屋里光线太暗,附身将床另一侧的窗户撑了起来。
陈靖柳睫毛动了动,没用睁眼,只是虚弱的开了口:“为什么要救我?”
赵闲低头看了看,收回手站直身体,轻笑道:“黑羽卫职责所在,该杀的人要杀,该救的人自然要救,没有什么理由。”
打开食盒,清粥的香味扑鼻而来,里面加了稍许滋补身体的药材,看了小寒也是上心的。
“沈家的人,可追上了?”陈靖柳睁开了眼睛,目中有血丝,看起来十分虚弱。
赵闲闻言摇了摇头,轻叹道:“我追了很远,只是沈家的虎头鹫飞的太快,好不容易追上一个还被岳世子宰了。”
“谁?”淡淡的声音响起。
赵闲沉默了片刻,随意道:“都是要死的人,何必问这么多。我已与殿下说过你的事情,殿下会派使者过来看望你和陈大人,无需担心受到牵连。”
陈家父女的忠贞天地可鉴,当年让她嫁入沈家,也有其他的意思含在里面。
龙离公主还曾提过让赵闲迎娶沈雨,无非也是这种想法,只是赵闲拒绝后,便没有再提。
只是陈靖柳自幼尊礼重德,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岂能坦然的把自己划到界限之外。
她深深吸了口气,却带出几声咳嗽,轻声道:“沈家愧对朝廷,我也该死的,如今活着,有合颜面面对世人。”
赵闲表情平静,盛着粥轻声道:“盛世逆言骂朝廷,临危一死报国恩,这是腐儒的做派,只为换那千古留名。你以死表明忠心,除了换来百姓的称赞与朝廷的褒奖,还有其他作用吗?”
这番话显然有些伤人。
陈靖柳面带怒容,即便身体虚弱,依旧咬牙抬头:“我陈靖柳,不是贪图虚名的人。”
“那不就得了。”赵闲轻轻摇头,感叹道:“人的生死无非一刀的事情,真正难熬的,是想死的人不能死。若是一死可以解决问题,那些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先贤,何必背着一世骂名忍辱负重,你以为他们不敢死?他们只是没能为这个天下做点什么,不能死。”
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老话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生死对读书人来说是小事,屈辱却是不能承受的。
而在赵闲看来,能承受屈辱与流言蜚语,依旧心怀天下无怨无悔的人,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陈靖柳面色逐渐缓和,沉默了片刻,微微偏头:“我一阶女子,除了以死报国,还能做些什么?”
赵闲想了想,随意道:“想做的话有很多事情,比如办个学堂教巷子里的小孩读书识字,别看这是小事,多少圣贤和大儒都是从学堂里面走出来的。外面能出圣人,我大玥为什么就不可以?”
陈靖柳叹了口气:“朝廷在各个坊市都设有学舍,贫苦子弟不收银钱,每月还会让城里有名望的大儒讲学,我爹也是其中之一,公子想必不知道这事。”
大玥重视文脉,所以才会出现士子如云的情况。
赵闲虽然去了几天学舍,但大部分都是赵家请的夫子亲自教授,他还真不知道这事情。
被拆了台,赵闲面色微僵,觉得有些头疼,看来杂书上劝人的法子没啥用。
他想了想,无奈摇头道:“哪怕去街上扫地,对朝廷来说也比死人有用。你要真想做什么,总能有事情做的。”
陈靖柳不在言语,只是闭着眼睛。
赵闲只要她不寻死就成,当下也不再劝说,端起了一碗粥。
“不敢劳烦公子,我自己来。”
陈靖柳开口说了一声,手臂撑着床想要坐起。
只是身体太虚弱,努力了半天也只动弹了一下,反而将身上的薄被弄乱,露出了洁白的肩头。
她停止了动作,嘴唇动了动,头偏到了一边。
赵闲放下粥碗,转身道:“我去叫小寒。”
“不用。”
陈靖柳轻声回应,脸上少见的带有几分尴尬:“小寒姑娘照顾我父女一整天,也很累了。将粥放在桌上即可,我待会饿了自己吃。”
几天水米未进,嘴唇已经有些发干,若不是体内的丹药还在发挥作用,已经活活饿死了。
见她此时还硬撑,赵闲颇为无奈,转身在床沿坐下,认真道:“姑娘说过事急从权,命都快没了还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你不怕死,我可心疼我的丹药。”
说着,才陈靖柳错愕的目光中,将勺子直接凑到了她的嘴边。
陈靖柳双唇禁闭,望着面前的青年不说话,或许是怕一开口就直接塞进去了。
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在生气,又带着几分羞恼。
赵闲皱了皱眉:“别逼我把你打晕,本少爷从小到大,可没伺候过人。”
听见这句话,陈靖柳不知为何脸上泛起稍许绯红,望着赵闲的目光也偏开了。
不过她还是没张口,努力转头躲避。
赵闲倒也不耐烦,将勺子凑到她嘴边,倒是想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僵持了半晌,陈靖柳终于从转头的间隙,急声呢喃了一句:“烫!”
“嗯?..哦。”
赵闲忙收回了手,尴尬的笑了笑。
修行中人不惧寒暑,以前也没伺候过别人,他还真不觉得手里的粥太烫。
看着青年吹凉手中的粥,陈靖柳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死的,是沈武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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