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鸿,代表着长公主的诞生,她是大玥的女儿。
而昭鸿二十三年秋,随着镇东关外的一场火雨降下,这个伴随大玥百姓半辈子的年号,即将划上终结。
下午时分,青莲巷中人影匆忙。
赵闲与此地的坊正在站在雨中,指挥周边居民疏通水渠、加固上了年头的房舍。
连日的大雨,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
雨水漫出的街边水渠,已经淹没了脚面,许多院子里也有了积水。
而东水河的上涨,让朝廷不得不在边关战时,抽调人手驻扎在河岸,防止溃堤的风险,
这个时候,修行中人的神通广大便提现了出来。
即便是两三境的内修,守卫河堤也不成问题。
或是冻住河水或是加固堤坝,虽然只能控制周身丈余范围,人多势众之下,倒也杜绝溃堤的可能。
城中年久失修的房舍倒塌了一些,赵闲虽说只监察城内修士,但家门口都被淹了,总不能坐视不理。
疏通巷道的都是街坊邻居家的男丁,只是骂着糟老天爷,对百里外的重兵来袭,反而没什么感觉。
顶多是家里有孩子从军的妇人,会跑到坊正这里问上几句。
因为都是冒着大雨劳作,赵闲并没有撑伞,卷着袖子帮忙抬起一些重物,小寒则烧了热水,不时给歇息的街坊邻居端杯茶过去。
巷口第二间的院子,院门开着。
陈靖柳手扶门槛,朝外看了几眼。
两天的调养,已经摆脱的刚醒来时的有气无力,但还是很虚弱。
身穿青色长裙搭着披风,脸色也依旧有几分煞白。
她左右看了几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赵闲见状拍了拍手,快步走到了院门前,皱眉道:“雨这么大,你出来做甚?”
陈靖柳微微颔首,脸色有几分不自然,迟疑片刻,轻声开口:“赵公子,听爹爹说,朝廷已经查封了沈府,我知道不该问,但是..”
赵闲抬了抬手:“公主下了御令,只是将沈家上下罚往龙涧山,这已经念及沈家多年来的劳苦功高,你莫要为难我。”
显然,赵闲也是怕她为沈家求情。
能帮的事情他会帮,但这不是他能帮的事情。
“公子误会了。”陈靖柳连连摇头,望了赵闲一眼,却又幽幽一叹:“其实,也不算误会。沈雨与沈文乐,虽然自幼顽劣不尊礼法,本性却是极好的,特别是沈雨,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赵闲摇了摇头:“殿下没有明确指示前,没人会动她,她一直跪在皇城外,想见殿下。”
秋风吹过,陈靖柳紧了紧披风,脸上没有意外,更多的是唏嘘:“雨儿性子执拗,殿下又何尝不是。”
对着这句犯上的话,赵闲只当作没听见,抬手请她回屋休息。
而便在此时,东方的天空火光大作,如同旭日东升,在昏暗秋雨中照亮了整个东华城。
巷中百姓不明所以,茫然的望向了东华,那是镇东关的方向。
距离百里之遥,赵闲仍然可以感觉吗到哪满天火云中浩瀚的力量,几乎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呼吸。
这种压迫感,他从未经历过,哪怕是在龙离公主面前。
天火焚城,修罗炼狱。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蹦出了这几个名词。
巷子里,殷老头也皱眉走出了小院,手搭凉棚伸长脖子,朝东华望了几眼,
赵闲急步跑到他生前,沉声问道:“殷老,那边发生了何事?”
殷老头表情随意,咂咂嘴道:“你们的兵马中了计,被扶乩宗的那个家伙一把火灭了。”
话音刚落,城中各处便升其几道剑光,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赵闲有些难以置信。
他知道龙离公主否决了凌相的意思,准备领兵出关一战试探敌军的虚实。
只是佯攻罢了,怎么会闹出这么大阵仗。
殷老头兴致缺缺的叹了口气,转而望向赵闲,掏出了一件东西:“那块阴阳鱼玉佩品质不错,用来偿还老夫近日亏空还绰绰有余,老夫向来公正,这小玩意算是补偿你的。”
殷老头手中是一个红色香囊,上面还锈了一对儿鸳鸯,若是女子佩戴,必然美观大方。
只是赵闲现在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连殷老头私吞阴阳鱼玉佩都没过问,只是道了声谢,便唤来大黑马朝着东城急奔而去。
而不就前,镇东关外的荒原上。
三万骑军从关门鱼贯而出,战鼓滔天,大将军尉迟英亲自擂鼓助阵。
黑红龙旗随着秋风招展,城墙上的军伍亮起长刀,大声呼喝着‘虎、虎、虎’。
龙离公主身披金甲,脸色罩着鬼头面具,一杆长枪斜指地面,胯下墨虎在荒原上带出一串星光。
紧随其后的是三万黑旗军精锐,奔袭之时人马皆是无声,但铁蹄已经盖过了雷鸣。
尉迟虎紧紧护卫在殿下侧面,脸上一改往日的猥琐,只剩下骨子了遗传的狂热与杀气。
两里外,便是大陈国的军营,同样也擂起了号角,潮水般的骑兵遮天蔽日,在荒原铺展开来。
大玥的三万铁骑,皆是人马都批挂重甲的精锐,又背靠着都城,无论士气还是战力都毋庸置疑。
一马平川的荒原上,龙离公主身后是一把坚不可摧的尖刀,即便对面是五十万大军,只要阵型不散,冲进大营来回冲杀几次,在多的兵马也只能溃不成军。
寻常弓箭根本破不了重骑兵的铠甲,仅有的障碍也被龙离公主扫平。
两里的距离奔马转瞬及至。
突然炽热的铁条插入水中,大陈四处凑来的骑兵甚至没能阻挡一步,便在针中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接下来就是人仰马翻的四散溃逃。
城头鼓声愈烈,军士喊杀声整天。
而大陈营地的正中,临时搭建的阁楼内,一位身着道袍满脸褶子的道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阁楼很大,算是大陈的帅帐。
但此时率领五十万军队的大陈将领,却恭恭敬敬的呆在阁楼外,对外面的杀声镇天充耳不闻。
阁楼内燃着灯火,照应出两人的身形。
扶乩宗的老祖宏俊驰,青泉宗宗主杜敏之。
与扶乩宗老祖想必,青泉宗的宗主杜敏之,只是个面向四十岁的中年人,一头长发披散而下,长剑杵地坐姿闲散。
因为某些机缘,杜敏之已经摸到了元婴境的门槛,只差汲取大玥一国气运,破境成这方圆数十国的第三位元婴。
也是因此,面对坐首这位老道,他的表情显得很随意:“果真不出所料,大约这位天之骄子,沉不住气。”
道袍老祖脸色淡漠,轻声道:“请本座出手的代价,你应当明白。”
杜敏之面带微笑,点点头:“清泉扶乩二宗世代交好,答应宏老的半座龙涧山,本宗主自然不敢食言。我青泉宗有红花楼四魁之一的青魁相助,难不成宏老还会担心出了差错?”
杜敏之自称本宗主而不称晚辈,道袍老祖恍若未闻,听到‘青魁’的名字后,神色却稍有变化。
青魁是红花楼四魁之一,南屿洲位列顶端的刺客,死在她手上的元婴金丹不计其数。
而他与对面天灵宗的岳平阳,都不是此人的对手。
身着道袍的扶乩宗宗主不在多言,屈指轻弹,一道火光骤然爆发,疾射向半空。
于此同时,清泉宗宗主神色骤然严肃,扩展神识感知四处可能出现的那个人。
在他们二人面前,需要提防的也只有大玥的哪位护国剑圣岳平阳,除了岳平阳,没人能跨过层层守护的中军,直取扶乩宗老祖的项上人头。
而在两军交战的提防,龙离公主一马当先,如同割麦子般将面前的兵马一分二位。
大陈的骑军,既没有捍卫家国誓死不退的士气,也没有精良的战甲,在大玥铁骑面前如同豆腐般被击的粉碎。
只要在往前两里,便能直取中军。
龙离公主的滔天愤怒,转为了战阵厮杀的狂热与悍勇。
不光是他,身后的铁骑也是一样,憋了几年的那口恶气,似乎在此事完全散发了出来。
面对溃不成军的大陈兵马,似乎只要他们想,现在就能冲到中军大账,将这些来犯之敌尽数斩与马下,
尉迟虎最开始紧张消散,变成了一头下山猛虎,竟然冲到龙离公主前面,双刀疾舞肆意大笑。
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到大陈几年来的谋划,向是一场儿戏。
作为修行中人的佼佼者,本能的危机感让龙离公主放缓了马速,回首望向战场。
单刀直入,三万骑军已经和大的兵马混在一起,一边倒的屠杀。
她知道大陈的军队很弱,但这也太过于弱小,完全没有像样的抵抗。
不像训练有素的军人,而是临时披挂战甲的平民,只知道一窝蜂的冲上来,然后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
“怡君,撤回来!”
一声雷鸣般的大喝,从镇东关上传了过来,是岳平阳。
而于此同时,大陈军营的中心,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在云海之上扩大,眨眼睛笼罩了方圆数十里的天地。
龙离公主脸色微变,抬起长枪大喝道:“撤!”
可惜,已经冲的太深,重甲骑兵变阵后撤本就笨重,四周又全是溃逃的大陈官兵,不可能及时返回镇东关。
秋雨转为火雨,倾盆而下,落在泥泞的荒原上。
如同一壶开水倒在了四散的蚁穴之上,凡人与蝼蚁,在此时没有任何区别。
大陈的官兵带着满身的火焰四处奔逃,铁甲骑军虽然还保持着阵型,凭借军中少有的几名修士阻挡火雨,但如同杯水车薪,根本无法阻挡这么大范围的火雨。
战场上哀嚎声骤起,人马的嘶嚎将此地变成了人间炼狱。
下午时分,赵闲赶到了见马庭附近。
因为已经得到传讯镇东关没有被攻破,但打了个败仗已成事实。
不少城里的修士居民都跑带了见马亭,在这里等待着确切的消息。
赵闲身为黑羽卫,秉着职责将这些人一一劝了回去。
暮色时分,雨雾蒙蒙。
见马亭逐渐出现了一队兵马,逐渐增多,直到绵延不绝。
这些兵马多少都戴着烧伤,盔甲也多有破损之处。但与这些大玥儿郎的脸色想必,他们身上的伤痛反而无足轻重了,
茫然、耻辱、仇恨一一浮现在脸上,汇聚成无言的沉默。
赵闲一路望去,直到看见官道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尉迟虎垂头丧气骑在马上,两把大刀放在身后,连赵闲走到跟前也没有发现。
他身上除了血迹,到没有什么伤处,也没有灼烧的痕迹。
赵闲打量几眼,开口道:“尉迟兄,怎么回事?”
尉迟虎抬头撇了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扶乩宗那个老儿太狠毒,趁着两军交战的时候放了把火,将我们打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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