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山,南屿州的东岳,毗邻无尽沧海。
晓书楼评南屿州仙家八奇景,归雁楼独占两处,一是茫山之巅观旭日东升,二是海崖畔观蛟龙布雨。
蛟龙行云布雨百年难得一见,但日出每天都有。
时直冬日,巍峨茫山上覆盖了积雪。
时而有御剑凌空的修士,艰难的攀升到茫山的顶端,等待东方的晨曦初露出。
这样的修士很少,因为茫山除了高,并没有太多可取之处,灵气稀薄寸草不生,也没有那个宗门瞧上了这里。
不过这并不影响天地的美景。
凌晨,赵闲坐在山巅的一处石坪上,为身旁小姑娘挡住呼啸的寒风。
小寒还有些瞌睡,靠在赵闲胳膊上眯着眼,被自家少爷大半夜拉起来看太阳,她一个丫鬟也莫得办法。
荆雪穿着素白色的长裙,几分与周遭的积雪融为一体,手持那把带有金穗的长剑,认真往前直刺。
仅仅是直刺,没有半点气息波动,也没有用任何招式。
就这样一剑又一剑的直刺。
赵闲第一次看她练剑,所有看的很认真。
无论山巅的风又多大,荆雪始终眼神平静,认真的刺向前方,收回来,再刺。
虽然简单,她认真的近乎执着,每一剑都一模一样,刺出的距离,手臂移动的位置都相同。
前方没有任何东西,她始终刺在同一个位置。
赵闲看了半天,忽然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开口道:“前辈,你在学萧剑一?”
荆雪剑锋顿止,站直将剑插回腰间,转头道:“你看得出来?”
赵闲点了点头:“曾经有幸见过萧老出剑,和你这差不多。”
对于剑道,荆雪近乎痴迷,她少有的走近,盘坐在赵闲面前。
身旁是陡峭山崖,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正襟危坐,开口道:“差多远?”
赵闲抬了抬眉毛,有些为难道:“我对剑道一窍不通,真要我评价的话,光论剑招,我学的五式剑法就很好看,萧老出剑还没看清对方就没了,不好评价。”
荆雪微微蹙眉,认真教导:“剑招并非越多越好,南屿洲的剑客,必生追求都是‘一剑破万法’,藏剑楼本有五剑,先辈从中又悟出两剑,这两剑才是藏剑楼名震天下的资本,只可惜再也没有人能从这两剑悟出最后一剑。”
赵闲颇为手教,也是正襟危坐,点了点头。
荆雪江起剑来,一改往日话少的性子,认真道:“陆剑尘也是用两剑名震天下,只是尚未悟出最后一剑,但他向世人证明了有情人也可以修无情剑,所以他配得上一个‘剑’字。”
赵闲眨了眨眼睛,想起脑海中的那一剑,不过有南宫天洛的嘱咐在先,他不好说出来。
荆雪此时脸上露出郑重之色:“萧剑一,你可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他悟出了最后一剑?”赵闲目露诧异。
荆雪点头:“萧剑一在南屿洲辈分极高,与他同辈的修士要么远渡海外,要么隐世不出。他毕生都在天下间游历,观尽天下剑学,悟出了属于他的那一剑,名字便叫‘剑一’,从那以后,那一剑成了他的名字。”
赵闲点了点头,好奇道:“没见他用过,有多厉害?”
荆雪有些气闷,她那儿知道,要是亲眼见过,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
想了想,荆雪开口道:“或许是山河变色、众生俯首,我没到那个境界,猜不到。”
赵闲仔细想了想在雨中看到的那一剑,摇头道:“不会。”
荆雪抬起睫毛:“嗯?”
“以我来看,萧老的剑看似古板,实则不然。”
赵闲想起那认真的收剑动作,认真道:“从萧老的动作来看,他敬重手中剑,因此他每一剑都很认真,要做到无愧与剑。”
荆雪点头:“剑如手足、夫妻,剑客都是如此。”
赵闲想了想,继续道:“既然是认真出剑,萧老的动作就不是刻意如此,而是他的剑本就是这样,很稳,稳到看起来古板,剑的每一个部分,体内每一缕真气,都知道该出现在什么地方,没有一丝多余。”
赵闲自己用出三刀,声势骇人劲风乱飞,看起来吓人,实则不够稳,也就第三刀能聚力与刀身不丝毫外泄。
他将刀劈出去了,便没法收回来,也没法在控制。
萧剑一的剑,稳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开天辟地的一剑用来斩断一跟头发,依旧不会外泄半分,不伤到旁边分毫。
“玉柱擎天!”
荆雪默念了一句,蹙眉道:“原来如此。”
赵闲呵呵一笑:“所以了,你刚才练剑,有其形而无其意,看起来像,其实差了很多。”
面对着大言不惭的话,荆雪眼中一冷:“我若有萧老的剑意,何许如此?陆剑尘的剑意重入山岳,南屿州无人不知,可又有几人能学会?”
赵闲打了个哈哈,摆手道:“开个玩笑,就如同厨子,同样的配方材料,炒出来的菜味道也不一样,得靠自己琢磨。”
晨曦初露,东方出现了半轮红日。
一缕缕金光映照在下方的云层上,将茫山之外变成了金色的海洋。
茫山之巅,是一座位于金色海洋中的孤岛。
云层后退,孤岛往哪轮红日飘去,撞破云海,激起了层层金色浪花。
赵闲转身面对朝阳,深深的吸了口气。
“好大!”
小寒睁开眼睛,满脸惊讶欣喜之色,伸出小手,似乎想要触碰那近在眼前的红日。
荆雪依旧沉浸在剑道中,对眼前的美景不感兴趣。
赵闲看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尽兴。
轻拍腰间长剑逍遥游,他朗声道:“剑兄,走起!”
长剑‘呛啷’飞出剑鞘,直刺天外红日。
赵闲抱着小寒飞身而起,落在了长剑上。
御剑穿过金色云海,在云层上带出左右渐行渐远的涟漪。
“仙人乘蛟龙!”
小妮子紧紧抱着自家少爷,大喊道:“御风游云顶!”
“朝饮南山露!”
“夜宿北海滨!”
爽朗的笑声传来,身着黑衣的青年飞道了红日前方,拔出长刀指向天空:
“神仙,想不想看世上最美的一刀!”
云海游移,红日无声。
“你怕了!”
青年说完这句话,抱着小妮子,在云海之上盘旋,如同骄傲的公鸡。
荆雪正襟危坐,膝上放着长剑。
一双清澈的眸子,认真看着远方的男人和少女。
有时候,当个凡人,其实也挺好!
赏过了美景,向天地放下了豪言壮语,行程还得继续。
过了茫山,距离海边就越来越近,那栋名震天下的归雁楼,近在咫尺。
一路上很顺利,几乎是畅通无阻,都快走到七绝门老巢了,也没有围杀的人出现。
越是这样,归雁楼在别处的围堵越严密,是时候敢一波坏事,暴露出踪迹了。
东海之滨,距离七绝门还有三百里的滨海城池,名为孤雁城。
孤雁城是七绝门重地,三百雁奴久留与城中,守护着某样从不外传的东西。
历代归雁楼的少主,也亲自坐镇与此,直至接下七绝门重任的那一天。
赵闲与荆雪一番商量,打不过门主雁寒清,打他儿子应该没问题。
就算是打个半死,也必然吓得归雁楼尽数回防。
因为七绝门门主之位世代家传,这代的门主,只有一个宝贝儿子。
荆雪听到这个计划还有些不乐意,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杀别人家人泄愤,不是剑客的作风。
不过赵闲也没想莫名其妙宰了人家儿子,就是过去吓唬一番。
孤雁城守卫森严,总好过去硬闯七绝门去杀那十君子之一的雁寒清。
孤雁城地处海滨,又不是商道,所以来这儿的人多是赏景的普通人,以江湖侠士最多。
靠海的一侧,楼阁重叠形成的半山楼宇之上,归雁楼少主雁翎,略显无趣的靠着软榻,打量案几上的画卷。
画卷偶有亮光闪烁,他便勾勾手指。
堂内熏香寥寥,近百貌美侍女跪地等候,胸口衣襟开的很低,露出半抹雪白。
见到少主动作,为首的侍女便上前捧起玉简,交由在外等候的雁奴。
“一个月!”
黑衣绣有金边的归雁楼少主,把玩这手中的一根金色羽毛,淡然道:“还没抓住那个刺客?”
为首的侍女躬身,温柔道:“已在通往攀云港的路上设下阻截,百里一金丹,三百里一元婴,二长老与三长老也前去阻截,只要她敢露面,必然将其诛杀当场。”
雁翎抬手勾起侍女的下巴:“刺客没抓住也罢,那个擅闯禁地的家伙,什么来头?”
侍女低眉望向纤白的手指,脸颊微红,恭敬道:“经两位尊主描述,与陆剑尘有关系,背后有高人为其遮蔽天机,应当是某家宗门游历在外的嫡传。他还放出豪言,让我门主莫要惹了不该惹的人。”
“陆剑尘..”雁翎微微蹙眉:“来头很大,也只有我爹惹得起。”
他抚弄侍女的脸颊,一直往下:“可是,我真的很无趣。”
貌美的侍女眼中羞赧,轻咬下唇,开口道:“城中来了两位江湖上的孪生侠女,住在雁来客栈,色艺双绝。”
雁翎眼前微亮,拍了拍侍女的脸颊,轻声呢喃:“雁来..凶兆。”
他取出了五枚金缕铢洒在画卷上,认真端详许久。
侍女微微欠身看了一眼,恭敬道:“五正朝阳,大吉,少主此行无忧。”
雁翎勾了勾嘴角,将五枚价值连城的金缕铢扫入侍女胸襟:
“开门。”
整个半山楼宇转动,玉枢城张教亲手打造的三道玄龟阵,在雁奴的推动下缓缓开启。
阵内的浩瀚雪原只显现了一刹那,便又恢复如常。
孤雁城中的大小街巷顿时慌乱,开始清扫通往半山楼宇的街道,女子换上了红装,屹立在窗口翘首以盼。
而孤雁城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背着长刀,有说有笑的跨入了城池。
孤雁城是南屿洲最东的地方,一栋三层木楼孤立在海崖边,上书‘归雁’二字,何人所写以不可考,只留下圣人在此观海悟道、踏海飞升的传说。
赵闲带着小寒,在城中闲逛了一阵,发觉此地的江湖人远多过修士。店铺青楼中进出的人多是武夫侠士打扮,连开店的掌柜也都江湖气十足。
一经打听,才晓得这是归雁王朝唯一凡人让进,朝廷又不管的城池。
半山楼宇上的那位高人,还不时流传出几本武林秘籍,引得江湖上的豪侠争相抢夺。
一来二去这里就成了武林圣地,每天都上演着江湖上的恩怨仇杀,还尊称半山上那位神秘城主为武林盟主。
半山楼宇上的那位高人,对这个称呼倒也不嫌弃。
一行三人中,小寒没啥气势,荆雪身材纤瘦气息内敛,也就赵闲人高马大看起来像个绿林狠人,走在城里倒也没有不长眼的敢来找事。
虽然来了孤雁城,赵闲望着那位居半山之上的楼宇却有些发愁,不用想也只能那里戒备森严。
商量过后,赵闲还是决定先去那东小楼看看,顺便探查虚实。
路上,小寒抓着自家少爷的袖子,好奇的望向街道两旁的窗户,小声道:“少爷,为什么这些漂亮姑娘都站在窗子边上,还拿着手绢?”
赵闲抬头喵了几眼,都是一副搔首弄姿仍君摘采的模样,不禁摇头道:“屋里热,出来透气。”
“哦!”小寒半信半疑的嘀咕一声,蹙眉看向自己的袄子,这可是冬天。
荆雪走在身边,望向那半山楼宇:“归雁楼独占霜巽福地,这里是福地的入口,修士想要进福地修行需要花费重金,不过几年前归雁楼关闭福地,不再让外人进入。”
赵闲闻言了然,怪不得没有外来修士,他转头问道:“我出来的地方便是传说中的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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