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天阶之下木楼,还有那个族长房间,在夜色下亮着火烛,温暖还在继续迷惑人心。他毅然决然回头,不再远眺。族长究竟是杏子还是其他什么人,有多老?此时,都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别了!蓝天白云阳光。
他已幡然醒悟,野人就是野人,不可能拥有人族的寻常生活,更不可能成为女族长笼子里的宠物。他下定决心,不再痴心妄想这里的一草一木不知道是这里的女人擅长说故事,还是女族本身就很诡异,不管了,他掐了心中好奇的火苗。
喀嚓一声响,脚下是一株被孩童连根拔起的竹子。稍微用力一踩踏就会爆裂,于是身体便把力量交给了脚尖,唯恐响声引人注目。
余光瞟着山谷里青铜火烛下的岗哨,最近的士兵距离此处不过是十来米的距离。田老头用青铜望远镜,不断远眺着族长之家和他奋斗过的红布竹楼,满目焦急,原地打转。
“古藤爷爷习惯在这个时候入睡,你们快走吧。”藤女忍住了夺眶而出的眼泪,只是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我骗不了古藤爷爷多久,你们得快。只要穿过古藤爷爷的身体,你们就安全了。族长纵然有权有兵,也不能冲破古藤爷爷的身体。”
藤蔓已经在脚下蔓延交错,似蟒蛇群堆砌在一起的丛林,靠近时浑身颤栗,猛然将皮肤上闷热撕裂开。
雾气从脚底升腾而上,诡异的感觉再度回来。没有人知道前方是否依旧,归途是否还在。田老头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催促,却始终没有发出声响。
若是不开口,他知道,这便是最后一次四目相对。满心期盼能和藤女一起离开,带她去看看桫椤林外喧闹的皮革店、富丽堂皇的红房子、屋宇人满水泄不通的铁城和武。她把几生几世都奉献给了古藤女族,无论什么样的责任都该还清了。
“藤女。”他轻声叫唤,脚尖扎进了泥土深处,腐烂之外立即淹没了脚踝,吸附住他的每一根脚趾头,完全不能动弹。“和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藤女望着黝黑深处。
“野林很大,去哪都可以。”他想起了树神下的交易,终于明白老祖母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故事是真的,藤女走不走,老祖母愿意有什么用。已顾不上清算,下定决心试一试。
“古藤林才是我的家。”她不前进却往后挪了一步。“你们快走吧,等他们发现了,就真的走不了。难道你们真的想永远呆在女族吗?”她的眼泪滚落下来,“走吧。”
旁观的田老头终于出声催促道:“别婆婆妈妈了,再缠绵下去,等一群老妖婆醒来,我们就生不如死了,她们没有菩萨心肠,绝不会放过你我。”已经爬进藤蔓里的田老头又跑上前拽他。“臭小子,这可不是深夜幽会。”
“和我一起走。”他重复道。
“唉,”摇头叹气,甚是无奈,田老头只好挨过来,开口一起说服她离开。“小兔子姑娘,一起走吧,我们要是走了,你留着,教我们于心何忍哪?”
“不。这里是我的家,古藤爷爷是我的根,我哪都去不了。”她的眼泪决堤,一颗颗滴落在他的手心里。
“我会给你一个家。”他郑重其事朝着天神发誓,愿意承担起照顾藤女的责任,就像白爷爷对待他一样。
田老头健步上前,大腿一横介入他们中间,身子一挤将连体的两人分开,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揪住他们的胳膊近乎哀求:“走吧,小姑娘。老头子求求你了,你看看臭小子的脾气,你不走,他肯定不会走。你喜欢臭小子,臭小子喜欢你,你们虽然不是同父同母,但也可以做兄妹,是不是?家,只要臭小子在哪,哪都是你的家,对不对?”
兄妹?他楞了片刻。有什么不可以,在田老头的脑子里,没有血缘关系,根本不是个事。比如,一忽悠,他便有了个丑爹。
“可是”藤女犹豫不决,眼神瞟向前方古藤,低喃道,“爷爷说我不能离开。”
看见藤女眼中波光流转,田老头立即乘热打铁:“你不走,恐怕这辈子都见不着臭小子咯,也许他还没有走出这个林子就死翘翘了。小姑娘,老头知道你心地善良、重情重义,舍不得离开家离开古藤爷爷。要不你送送我们,好歹让臭小子多看你几眼。”
“恩。”藤女微微点头,猛然俯下,解下了脚踝上的铃铛,然而拉着他的毫不犹豫冲进藤蔓中。
“破左耳!”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响彻整个山谷。
“快快快!”田老头惊恐万分,连头都不回,喘着粗气催促。“这老娘们怎么这么快知道你跑了?难不成真成老妖精,有了顺风耳。臭小子,幸亏你跑得快,留下来日后必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你这身子板,最后连渣都不剩。”
愤怒在耳边如雷声回荡,他能想象族长醒来看见竹叶上诀别之言的愤怒。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告而别不是他的为人。
“我给她写了竹条。”他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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