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夜赶路，两人无言。
气喘如浪翻滚，黝黑的林色沉实如囚，让人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仿佛身后有可怕至极的敌人在穷追不舍。
越过闪着幽绿的山丘，应该就是杏树林了。
伫立不前，野人王俯瞰谷荧光熠熠的山谷被茂密树林包裹，宛如镶嵌在崇山峻岭底部的暗绿色宝石。几处青铜火烛摇曳在风中，鳞次栉比的竹楼散发着安宁，并没有因他们的再度靠近而异样。
时间流逝，满林的风似乎都停止不动了，绕在脚下乱窜，或已蛰伏。
无数双绿色的眼睛躲在枝叶下偷窥他们的背影，他早已习惯这种果实在夜间发出的幽绿光芒，仿佛萤火虫围绕在四周。
夜深人静时分，若是从峰顶山巅俯瞰古藤女族必然以为谷底遍地是绿色宝石。
没有人说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从树躯、树干、树枝皆不发光，只有蜷缩下在叶子下的小果实入夜立即苏醒。小果在白日与树一个颜色，形状就像熟睡的眼睛，因此被取名日目树。对于女族的子民而言，这就是天地间最正常的东西，花会开水会流走，小野果会发光又有什么稀奇。他好奇求解过三四次，都被皱起的眉头和费解的眼神硬生生地憋回去。
热潮退却，偌大的床上野人王四脚朝天躺着，一丝不挂。
“日目树，那有什么值得好大惊小怪的？”族长杏子从腰下爬上，侧头琢磨着他的五官，仿佛他的好奇是她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愚蠢的话语。“漫山遍野都是的东西，有什么稀罕。我很意外，你这儿居然还有地方可以留心它们，是我太仁慈了吗？”她的食指轻敲他的脑门，眼眶里盛着几分怒意。
眼珠子左边一转躲开她眼底窜起的火苗子，却坚持他的求知。“伶俜山上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有天穹才可以发光。”他相信自己对伶俜山的熟悉程度，闭着眼睛闻着风味都能来去自由。然而漆黑的夜晚里，从来没有任何花花草草为他点灯照路。
“好霸道的野人！你双目可视，却偏偏不让天地万物有光，这是野人族的规矩？”
汗珠从鼻尖滚下，砸落在他胸膛左侧。旋即，族长发出了一阵尖细娇笑，瞪大双目看了他一眼，及时收起嘲笑，换上正色介绍。
“听说在古藤之外，还有许多会发光的花草树木石头。只是我不曾出谷，未曾亲眼目睹，但在老祖母的手札中确有记载，你若是有兴趣”她的指甲竖起在他的颧骨上垂直而下，打弯来到人中，继续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喉结上。“我倒是乐意考虑与你共享。”
“日目树。”他继续打听。“谁取的破名？”还不如野人随口胡诌一个，好歹也是巨树一族。“真难听，这取名人的普语和我半斤八两。”
她拿起了雕工精致的银腰带随手一扎，半个手掌宽大的腰带垂落在肚脐眼下，仿佛随时要滑下去。
“只有天神才能回答你。不过，曾有只言片语记录了它的名字因小果子的身体上皆有一条细线，宛若是人眼闭合时的模样。夜晚发光，白天闭眼，故而取名日目树。那只是树，又不是女人。你较真的表情，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那些小东西是不是成精了？”族长扑上来，食指中指并用掐住他胸上一块肉，转捻半周提起，眸底充满了笑意。“看来有必要摘光它们，一了百了，省得你费神。”
日目树，这个名字听在耳多里特别别扭。“那人一定很丑，取名都难听。”他忍疼评价，却没有阻止她掐肉这个嗜好她是不可能改变的。
“难听吗？我倒是觉得有几分人味。你不能光顾自己快活，也得想想小果实的贼心。”她变笑边起身，抓过垂耷在床尾的薄衣裹着身体。随即转身面朝他，煞是真诚告诉他。“小东西最擅长勾引，白日里闭着眼睛都不安分守己。有人猜测是它们在白日里吸足了光，也有人猜测它们是雌物，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一些东西与之完成了交配，雄物完事便离开，却把种子留下。它们的树躯无光，可见那光本不属于它们所有。”她倏然上前，右手攫住他的下颚，目露凶光，威胁从红唇间蹦出，“我能把数不清的小东西摘光，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其他落单的小东西。”她说完留下一抹诡异笑容，四肢虚软的他冒一身冷汗。
她长得真好看，就是不太适合说话。
“老祖母的手札现在在哪？”他挺起上半身，急语追问已经穿戴整齐的族长。
蛇腰一转，族长露出媚笑。“老祖母的东西自然在她的居所，也只有你对这些花花草草有兴趣。虽然手札不是什么宝贝东西，但毕竟是老祖母所有，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随随便便被翻阅。”
她冷笑离去，留下他一人独自思索。若是把所有发光的花草树木石头移植搬迁至伶俜山，那将是什么景色！
想要了解古藤女族的神秘，老祖母的手札必须得翻一翻
倏然一道声音传到耳畔，他的魂魄归体，只见田老头伫立抓着垂头丧气的竹叶沉声感慨。“树啊草啊，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此话分明不是对他言，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不过对于老头的埋怨也懒得给予任何回应，只当听不见便是。
记忆立即蜷缩，就像单薄冰面支离破碎、纷纷落地。现实的景象布满眼眶，刚提起的右脚原地放下。他喘着粗气眺望前方，再度前往古藤女族，心境自然有别于之前。夜依旧黑，树仍然高大，只是心头思绪烦扰作祟，一口气堵在喉头不知道要咽下去还是吐出来。九桃9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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