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些时日,所有的一切都在飞快变幻,根本不容他做细致的思考。摸着脑袋,他始终不愿承认一个事实:野人的脑子确实不如城里人灵活好用。等他的双眼看见更多的事物,就一定能转动得比田老头快,如此安慰自己一番,他才释然。至于心心念念的手札,这次他势在必得。
此时,身旁的脚步声远去,回魂的他连忙紧追而至。
并肩而行,他用余光扫过侧方如岩石一样的脸,张嘴想说的话始终在唇边打绕。自从前夜谈话嘎然而止后,俩人间宛如人鬼不同界,彼此相对却装视而不见。憋屈始终郁结在他心中难舒,只是挑不到一个恰好的出气口。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坦诚的交心,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自始至终都只是野人面对经验老者。
兴许是自知理亏,该死的田老头一路沉默寡言,几乎除了鼻孔进出气,就没有发出更多的声音。这次换他在前头开路,偶尔老头也会抢在前头晃动。时不时传来树枝断裂的咔嚓声,肥硕的老鼠让彼此脚步同时有所停顿之外,他们没有任何交流。
沉默如同皮革店里陈旧的油脂包裹了他们。左脚右脚,右脚左脚,两人四肢乱起,毫无节奏,他随即停下来,刻意漏掉一步,才使得脚步声齐平,顿觉得顺耳许多。
“不是不说,未到时候。”
一道沉闷声从竹枝下贸然射出,哈出的热气在眼下迅速化成灰白色雾气缭绕。
田老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次解释道。“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看头。不过看样子,古藤女族并没有因为我们的不告而别暂停生活啊。”
深夜确实安静,没有暴怒的痕迹。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老子更信最毒妇人心。好歹也是战斗过的地方,却没有一丝痕迹,真叫人难过。”
哼!他冷声回应,脖子却忍不住往大氅里蜷缩。田老头突如其来的解释,他可不一个字都不信。说了等于没说,还不如不说。古藤女族的伙食不错,谷外的野鼠都特别肥硕。草丛里的老鼠始终野性难除,家养的老鼠自然娇贵聪明。老头是人族,所以人族那些条条道道,他自然是不懂的。总之,最后都是老头有道理,他已经听腻,而这些道理大致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强词夺理”。人族了不起,说什么就是什么,对错就像是他们的唾沫,张嘴就喷。
胸口里的怒气憋了一天,他定要弄清楚其中的秘密。他可不想永远生活在阴寒之中,过着四季如一日,年复一年的无聊生活。无论这张老嘴再吐出什么惊天秘密,他都不会相信。野人王有自己的办法,绝不一味从别人嘴下捡食。
气氛再次骤降如冰霜覆盖,枝叶都绷紧筋骨皮肉。
骤然,田老头脚下的枝叶一阵乱响,直抓着后脑勺挠痒,不停地唉声叹气,却极力压抑着脾气不好发作。“那是荒极的一个古老大部落,有多老呢?和桫椤林的老树有得一拼。唉,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胸膛下的怒火没有因为老头的一句废话而舒缓,反而更为结实,破左耳竟也无语,毕竟他的世界只有石洞。石洞外的每一寸都是他一步步走出来的世界,没走过的,自然是无知的,也无法凭空想象的。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是听田老头说的,那是田老头的世界,不是他的世界。不过有时,又觉得那也不是田老头的世界,究竟是谁的世界,他也说不清楚。有些模糊的感觉,他还不曾理清,只能一步步去走,只有去走了,他才能知道。
田老头说过的话太多,可能记不住曾经教训他的话:“臭小子啊,做人做事呢,就犹如吃这饭喝水,你得自己张嘴吞下去,一路到胃袋子里,经过一番消化,才能完成吃喝拉撒这个过程。别人是无论如何都帮不了你的。”
许久之后,他重新眺望这幕景致。
古藤女族在四周设下的结界,让人置身在阴寒中看着炎炎夏夜的静谧,恍如隔世对望。无论真神及天神是否存在,终有一天他要撕开所有的面具,让秘密彻底暴露在烈焰下。他必须弄清楚所有的事情!既然所有的人族都不愿意坦坦荡荡,那就由他这个野人多管闲事一回。
期待的火苗从湿漉漉的柴火中窜起,眨眼之间熄灭。
寥寥几语才起了头,田老头就吊足了他的好奇心,却嘎然而止。脑海里旋即浮现牛扒皮鬼的肥脸,他从来不多给奴隶一分的报酬,以免奴隶得寸进尺。
“老子的事情,没什么新鲜的。”田老头开口。
“正好,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他愤然回击,胸膛立即高耸,如果是其他事情,他定然会转身离开,绝不会给予老头戏弄的机会。
意料之中,期待还是化成残烟向四处飘散,没有半点惊喜。
该死的好奇心!
望着那张黝黑丑陋的脸,锋利的指甲蠢蠢欲动,他忍住不伸手撕下脸皮的冲动。
终有一天,他一定要扒开田老头的面具,看看皮囊之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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