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伫立在灰光之外，越扯越远，最后成为瞳孔里的一个白点，宛如天地之隔般渺远而相对。
比起野林的浓雾之灰，此时周身的灰光更无穷无尽，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而一前一后的他们仿佛是垂头丧气的懦夫刚刚离开了战场，不知归去何处。
左手游离在腰部，食指在试探腰袋口，他对大盗所赠东西甚是好奇。田老头何许人也，从来不吃半点亏，却不曾向他索取鞠躬磕头谢礼。这谢礼简直莫名其妙，大概也是碍于那老者年纪吧。不管如何，得了块东西，也不算是太亏。
“都进了你的腰兜兜，有何不放心，还怕长脚跑了不成。”田老头说。
田老头的后脑勺长了眼睛，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
“跟老子做人这么久，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就你这副沉不住气的德性，莫说荒极野人王，就是一方野林的野人王，你也够不格。何谓野人王，那就是一群人马首是瞻的首领、形同人族的酋长、族长。不仅要会决斗打架，还要收获人心，管理人性，你以为往决斗台上决一胜负，就可以得到这些。如果是这样简单，城里头那些地痞流氓，个个都比你强千百倍。又不是长在溪水畔的水芹，就算是水芹，那还得弯腰采摘。”
越听越恼火。“什么东西！”他咬牙问。“到底是什么？”手指头已经缩回来。
“重要吗？”田老头自顾自往前走，根本没有停下来好好解释的意思。“反正进了你的兜，就是你的东西。问问问，就知道问，你的脑子生来就当土垛光，就知道长头发，什么都不经脑子就知道问老子，老子做人的事情也不长，老子能问谁去？”
“你知道！”他甚是怀疑。
“老子不知道。”田老头加大步伐，迅速和他拉扯开一段空隙，“臭小子，你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知道你知道。”他再度追上去。
“老子不知道你知道老子知道。”
像个十足无赖，田老头侧身及时躲开他的目光。
“有意思吗？”他停下来，站在原地问黑色背影。
“没意思。”田老头的背影朝他倒退，转身面对面对他说，“先离开。站在这里，老子没有安全感，浑身不自在。”
此时，他才意识到四周灰蒙蒙一片，根本无法辨识方向，更不知来时路。
是的，他们迷路了。
在白光里，双目可以毫不费力就看见一切。然而深陷灰光里，他们的眼里也只剩下沉甸甸的灰色，比起天际远山处的云层更厚实，视线近乎为零。
田老头的背影已经从他眼睛里消失，灰光立即涌进胸膛里，他一阵心慌意乱，提腿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转眼，那老头被灰光吞噬殆尽。
就在这时，“臭小子！”田老头在喊他。
鼻子一吸，熟悉的体味在侧前方，拔腿飞奔靠近。“就在你右手边。”他捂住左耳不停地重复道，“就在你右手边”
“跟紧，要是走丢了，老子还要四处寻你。”田老头右手一伸抓个正着，攫住他的后领，往右侧身体一收，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看这灰光阵势，想必这黑市可不是什么风水宝地。难怪优哉老头不肯过来。在骨族好赖活着，一旦踏入此地，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老子的眼睛算是废了，臭小子，你呢？”
眼睛已经尽力而为。“什么都看不见。”他努力嗅四周，除了老头的汗臭味酒味，四周绝对没有任何有味道的东西。
耳旁一声叹息。“早知道就应该抓他们同行，料想优哉老不死一定知道，否则为何千方百计阻止那破将军给我们带路。”
紧接着，田老头便是噼里啪啦一顿咒骂，他只能装聋作哑。
好一阵子之后，老头终于骂累了，开始活动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怎么办？”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他问，不管什么事情田老头都能掰扯出一个天地。“成天就知道吹牛自己乃荒极好书之人，真正需要你表现的时候，立即又当缩头乌龟。”
“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老子开刷，究竟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左耳的声音变得极为严肃，显然真的不懂。“这一路，莫名其妙的地方又不是没有去过。你不是老说既来之则安之？”他套用老头时常敷衍自己的话。“怎么，经验老者也有蔫了的时候。不就是光吗？有雾气有什么区别，就当身在雾气里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一路，什么奇怪的事情没经历过。”
灰光越发凝重，视线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且颇有加剧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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