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了你也不懂啊。”田老头火上浇油,若无其事越过他,往前迈步。“反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磨牙都嫌霉地荒。你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天还是这片天,地还是这片地,难不成你还能偷天换地不成?”
愤怒的火把猛然抛向了干枯的柴火堆,扑腾而起足以燎原。
“是,野人不懂,也不需要懂。”鹰头匕首出鞘,削弱竹枝,一缕头发跟着断枝掉落在地,他的胸口起伏如风中巨浪。“那就各走各路,现在就散伙。”
田老头悠然转身,两人四目,对面相望无语。
双眼渐圆瞪着他,原以为田老头要暴打他,然而那张丑脸却挤出了一个惯常的笑容,刻意至极。“一个人深夜赶路,都没有个人说话,怪寂寞的,凑合一起走呗。老子没嫌弃你,你自然更不会嫌弃老子。”
在决裂的紧要关头,田老头却想着轻而易举地泄掉他膨胀待爆的火气。然而,他的气囊装满了怒火,鼓胀到了极限,随时都会爆裂。正琢磨着如何回击,目光越过田老头,他一把推开田老头,径直跳下一块岩石。匕首飞快划出弧线,他身旁的枝叶纷纷坠落,掉进污水陈腐中,绿色显得格外娇嫩刺眼。
再度无话。
好一会儿,“你变了。”田老头没有上前哄他,只是紧跟在身后,淡然评价。
沉默就像茅坑里又硬又臭的老屎令人作呕。相伴无话,一路已经好多次,他深知闷声走路无助于事,毫无突破的可能。
“我想杀了你。”他意识到这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冲动,大拇指摩挲着其他四指的锋利。就是石洞坍塌了,他都没有这么强烈得不知所措,好似满腔蛮力无处发。究竟是什么原因,一时半会儿他自己也没有答案。如果晓得,就没有必要如此煎熬。
“你开始像了。”田老头耸肩说,仿佛站在眼前的他在不久之前是头狼刚刚变身。
田老头看他的眼神从暗转清又倏然黯淡,然后在浑浊的眼仁里沉没。
“野人本来就是人。”在眼神变化之间,似乎错过什么,导致他根本不明白田老头的言外之意。
“人可从来不这么认为。自古以来,人族之所以能凌驾在其他物种之上,成为天地之间的霸者,不是因为人族手中的武器,而是长在脖子上的那颗脑袋。”
还未等野人抗议,田老头出声安慰道:“你别自卑,人族的脑袋并非全部都是好用的,很多脑袋和猪脑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可人族的聪明脑袋还是想出了很多办法,把一切猪脑经过一些训练,变成稍微好用点的脑袋。而那些本就天生丽质的脑袋经过后天加工,就成为了聪明脑袋的下一代。聪明脑袋没有嫌弃猪脑,而是竭尽全力为猪脑们创造一个安稳太平的国度,把保护所有脑袋的代代相传视为己任。可惜好景不长,猪脑有好坏,聪明脑袋也不可避免。老话说,物极必反,聪明过头的脑袋蛊惑了一些猪脑,轻而易举就把聪明脑袋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世界化为乌有。”
经验老者伸出手指,比划着天穹,继续诉说这个别扭的故事。
“在这样的时刻,这些聪明的脑袋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继续坚定不移地为他们的理想世界奔走,直到有一天,他们知道,原来在天地万物之外,还有一些比人族的那些聪明脑袋都更为高级的部落。高级部落对人族的行为愤怒至极,为了惩罚人族的贪婪,将世界一分为二。”
说到这,田老头骤然停了下来,神色肃穆,像是要考验他什么,这种表情他熟悉至极。
这个故事听得他满眼直冒脑袋,就像水泡似的扑扑直冒,来不及消化,只觉得一阵阵晕眩。
反正他绝然不会是猪脑,于是急切撇清。“我不需要,我的脑袋够大。”他知道,按照往常习惯,老头即将开始炫耀人族的思想,既然如此,何必和野人同行。“人族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也没有比野人多长点什么。”
“野人的天性更像动物。”第三只眼睛软塌塌地垂在鼻骨上方。“想要别人臣服你,还得是人族里的人精,他们才擅长使人。”
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揪耳踢臀,心平气和的田头就像刺猬被拔了刺,此时说出如溪水的话语,他很是不适应。
“的确没有人狡诈。”他想起猎人是如何设下陷阱、还有铁城里的公子、城卫军、暗夜钢军、博赫努一“只有你们人族才喜欢勾心斗角,我们都是直接开打,无需废话。谁倒下谁臣服,谁拳头硬谁就是王。”
田老头摸着脸颊,缓缓道出:“溪水都不直流,何况人。都是生活所迫,情有可原。一对一,一对几,直接开打还行。倘若蚂蚁一群涌上来,除非你有千手。倘若身后还有一大批老弱妇孺要你保护,纵然你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有心无力”
“这叫以多欺少,不是勇士所为。”他忍不住回击,“野人的肠子是直的,才不像人族,明明可以干净利落的事,偏偏得饶几个弯。只有狐狸才喜欢这样行事。”他揉着眼睛,怀疑亲眼所见,老头不会是被掉包,换了一个老奶奶吧。平日里教训他的嚣张,这会儿完全隐匿。
“这样很好,你越来越像个一个固执的蠢货,在人族里绝对活不长。等别人的刀子都切开腹部了,蠢货还在问为什么?”田老头随即一声叹息。
眼前还算残留肌肉线条的背影从来都不是善于夸奖别人的慈祥老头所有,那是一个暗夜钢军留下的战绩。“像人,有什么好处?”他可不吃这一套,老头夸人一句,一定是为了接下来好骗人十句。
“终会有一天,再也没有人看得出你是个野人。”田老头自言自语。
“野人不吃人,光明磊落。”他宁愿和野人大干一场。
“你必须是个人。”
“那你要失望了。”
“只是这天来得比老子想象得要快一些”
“田杰!”他牢牢记住这个该死的名字,宛若凿刻在岩峰上经历风雨浊蚀都不曾模糊。
忍得够久了!听来如浓雾般的废话究竟是为什么?他已懒得继续打嘴仗,猛然回转,双眼喷火,左臂前伸,五指包住了田老头的脖子,每个指甲都竖立待命。
“为什么?”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脖子下的恐惧。
“这个情况,若是反抗,老子可一点胜算都没有。不如多苟活一会儿。”田老头的眼睛竟然平静如结冰的湖面,让他猜不透真实的意图。
野人王能感觉到皮下的紧张,但不是恐惧。“为什么不怕死?”他的指头开始弯曲。
一阵憋屈的冷笑之后,田老头微扬起下巴,闭眼回答:“你根本没有信任别人的能力,老子怕,有毛用?”
“胡说八道。”他感觉到自己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夺眶而出。“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下山之后,什么都听你的。”
“哈哈哈,野人就是野人,一两句话就能让你直跳。”
没有恐惧,没有求饶,没有愤怒。他在田老头眼里只看到了随便两个字,顿感困惑:“为什么不求我?”
“忍了很久了吧。看看,想不到你都抽这么高了。记得刚下山,你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田老头挺直身体,微微踮起了脚尖。“再想盯着你脑顶上的螺旋。不过野人本性,难得你能克制到现在,倒是教老子刮目相看。这比老子想象得快了很多。”
“究竟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的指头一根根松开,“我没有抱怨过。”他自信自己把树子的一套学得彻底。
重新获得呼吸的田老头,立即后退揉着脖子大口喘息,骂道:“臭小子,真忍心下狠手啊。白眼狼、狼心狗肺,你自己都说野人的肠子是直溜溜,不带拐弯。”经验老者拿着野人的话搪塞回去。“就你还想骗过老子,老子吃过的盐巴喝过的美酒摸过的都比臭小子你吃的肉多。想匡老子,做梦吧!”奇幻7h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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