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直往地心蜷缩,野草生霜似白色毛毯铺展在地,暗灰色雾气缭绕在林间。
山坡下的凹洞外,两个小拳头不停拍打在身侧,肉嘟嘟的小腿在腐枝烂叶上乱蹬,哭声犹如从腹底撕扯而出。圆圆的肚脐眼就像一只硕大、深邃的眼睛镶嵌在小球形肚子上,仿佛竭尽全力的哭声能将野林的阴冷统统吸进腹内。
“哎呦,别哭了,老子的心都碎了。”田老头捂住胸口,怒吼一声。“谁家孩子啊?”
“人族的孩子?”他猜测,旋即道出理由。“野人不会随便丢弃孩子。过一会儿,他必死,和所有刚出生的小东西一样,失去母亲的保护就会成为其他动物的食物。”
“分明就是野人家的。”田老头伸臂环在野人肩膀上,“估计是出了什么意外?虎毒不食子,何况十月怀胎辛苦所下的崽。”
“不会。”他斩钉截铁道,“野人知道野林有多冷,断不会不给他衣服穿。”
刹那,阴风嘶鸣,骤雨如针下,密集交织成屏障,转瞬便遮住了眼前所有的景象,只剩下灰茫茫的一片混沌,随意点缀着模糊不清的几片黑斑。
这样的天气,野人王最熟悉不过。“他死定了。”他一口断定。
“未必,老子瞧这孩子命格不凡,换成一般孩子,早被嚼碎果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田老头摇摇头,否定了他的判断。“可这小孩和我俩有什么关系呢?”说罢,看了脚下一眼。
“命格是什么东西?”他对新名词已经没有脾气,只是问问,及时过个耳。人族的东西太多,多杂且乱,他早已消化不良。
“老子哪知道,人族都那么随口胡诌,你就将且听着信着用着,就和肉是肉草是草一样的名字,别较真。”
“他和我一样没有父母。”他心口徒然耸立异样,一股同情油然而生。”既然不愿意做父母,为什么还要生下来?”
“会有另一个白爷爷将他捡回家的。”田老头异常笃定。“在好管闲事这点上,野人从来都比荒极的人族强。”
“没有衣服裹着,不一会儿就没声音了。”他不敢苟同,野林没有侥幸。“在林里,阴寒从来不会给任何活物喘息的机会。”
田老头抓住他的肩膀,揉捏了几下,出声催促。“偌大野林,幸运的可不止是臭小子你一个。已模糊一片,没啥好看的。走吧,希望有人煮好热酒等着我们,起码对远道而来的贵客尽点地主之谊。”
双脚钉在石台上,半响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他的父母为什么要丢了他?如果不喜欢孩子,为什么还要生?”
“或许是生产时遇上猛兽,女人在被吞入腹中之际将孩子丢了出来,只有丢掉孩子才有机会活着吧。”田老头侧头歪嘴猜测。“有些事情的结果总是不受心愿所控制的。”
往日历历在目,“我见过半个身子还在娘胎里,一家子却已被猎人装进笼子的小东西。”一阵朦胧涌上眼睛野人的眼睛,有点湿热。“你说的美女在何处?”旋即转移话题,四处张望,除了他们,根本没见到任何活物。
“眼睛长在前面,”田老头率先跳下,“不代表你只能看见前面。人之所以能从动物堆堆里站起来,绝对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谁让当初那些光溜溜的野人心机深呢?”
闻言,他转身向后,跟着跳下望乡台,竟见一石头后面走出一个人,转身移步圆桌前伫立等待。一身乌衣拖地,黑色长发遮住脸,只露出纤细的双手,无法看出全副模样,却分明是女人体态。
“孟婆?”他惊呼,毕竟在这荒僻之地能遇见有血有肉的活物,而且还是有人形的人,着时令人吃惊。
闻声而动,女人缓缓转身。
嘴角微微上扬,几颗白齿现身,目光浅垂柔和,轻轻启唇,她细声细语道:“正是。”
那女人娇媚一倾,令人忘乎所以,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我就是人族口中的孟婆。两位可是误闯鬼国?适才,我未闻着气息之味,故而没有现身。直到听到你们说话,又见望乡台上有人,也是委实一吓。自从我接任孟婆一职以来,还从未见过未死之人站在望乡台上,不曾想今日竟有一番奇遇,料想两位也是有奇遇之人。”
没有人?那人族的故事得到?他望着孟婆,满肚子疑惑。
“奇遇?”田老头笑了起来,“能够得见孟婆一面,的确算得上一大奇遇。”
她嫣然一笑,眼波流动,身姿旖旎,紧紧望着他们,仿佛是两只可爱的兔子误闯花园。
“奇怪的人倒是有。”见老头一脸色相,他立即心生警惕,“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有奇遇?”
“两位必定是有奇遇,否则此刻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孟婆掩嘴娇笑,如铃轻摇。“鬼国乃人族口中所称的地狱,也就是人死后前往之界。你们气血充足,皮囊结实,纵然眼神再不济,也只稍稍一眼就能分辨出不同。”
鬼为何和人毫无区别,甚至比人还甜几分。“那你就是鬼了。”他挺起胸膛,双手紧握,进入决斗状态。“你,你吃人吗?”
霎那,温柔在颧骨上荡漾开来。“我有那么丑吗?”孟婆眼底泛起涟漪,波光流转煞有风情,四周的刀山剑树恍惚旖。“你看我像那吃人的恶鬼吗?”
“鬼吃人,你吃吗?”他直接问出了心中的想法。“传说中,鬼都吃人,越是长得好看的越爱吃人。”这些话,平时里田老头重复说了许多遍。
“臭小子。”田老头瞪着他。“孟婆这么美,哪能干那事。”
一窜铃铛般的笑声,嘎然而止。
“只有死后无法进入鬼国的鬼,才会为了游荡在人间而做出违背生命秩序的事情。你所言的食人恶鬼,倒也的的确确存在,不过都是一些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罢了。但并非滞留人间的鬼都是恶鬼,有人死后不愿意离开,宁愿破坏自身秩序,都要滞留原地,也许只是为一念执着。犹如忘川河下的水鬼,宁愿沉溺在水中千年,只为等待所爱之人从奈何桥上走过时能再看一眼。”孟婆说。
“痴情人哪。”田老头一声长叹。
又关生命秩序什么事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人是人,鬼就是鬼,哪里有那么多道理。”他听得一头雾水,强辩道,“也许这些鬼就喜欢泡在水里呢?你又不是他们,如何知道他们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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